我醒来时,浑身都像被拆散了又胡乱拼凑起来,每一寸皮肤都叫嚣着陌生的刺痛。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还有身上插着的、冰冷的管子,都在提醒我一个事实——我还活着。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了守在床边的哥哥。
他见我醒了,立刻俯下身,声音沙哑得厉害。
“阿梨,你感觉怎么样?”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火烧一样,发不出声音。
我抬起手,想摸一摸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得让我心慌。
我的动作很轻,却扯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哥……”我终于挤出一点声音,“我的身体……”
姜哲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滚烫。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时间静止了。
“命保住了。”他一字一顿,艰难地开口,“但是医生说,冻伤和手术对你的伤害太大,你以后可能很难再有孩子了。”
我没有哭喊,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从眼角滑落,没入枕头,冰冷一片。
那是我的孩子,我和顾言的第一个孩子。我曾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他的到来,把他当成我们爱情最后的救命稻草。
现在,稻草没了。
连同我最后一点可笑的幻想,也一起被埋葬在了那场冰冷的大雪里。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满身狼狈的顾言冲了进来,他胡子拉碴,双眼布满血丝,身上的名牌西装皱得像块抹布。
“阿梨!”
他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赎,直直地朝着病床扑过来。
姜哲的手下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他。
“滚出去!”姜哲的怒火终于爆发,眼里的寒意几乎能把人冻僵。
顾言却不管不顾,用尽全力挣扎着,然后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我的床前。
“阿梨……阿梨……”
他像个疯子一样,额头一下一下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别赶他走。”
姜哲不解地看着我,但我只是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我想看看,他还能演到什么地步。
得到我的默许,顾言立刻膝行到床边,抓着我的手,哭得涕泗横流。
“阿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他的眼泪滴在我的手背上,滚烫,却让我觉得恶心。
“我问过那些人,他们都说雪山上经常有人被丢下去,最多就是吓一吓,我问过医生,他说你身体素质好,不会有事的……”
他颠三倒四地解释着。
原来,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蓄谋已久。他连我的身体素质都算计进去了。
他只是想吓吓我。
用我和孩子的命,来吓吓我。
“都是林薇薇!是她在我耳边说的!我已经把她赶走了!我发誓,我再也不见她了!”
他开始疯狂地甩锅,试图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阿梨,你相信我,我爱的是你啊!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求求你了……”
他哭得那么真切,那么悔恨,仿佛真的是一个犯了错却深爱着妻子的丈夫。
我看着他。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八年前。
那时的顾言,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眼神里却带着不服输的倔强。
在一场衣香鬓影的商业酒会上,他作为实习生,被几个富二代围着刁难,是我站出来,替他解了围。
从那以后,他就对我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他会省下好几天的饭钱,只为给我买一支我随口提过的玫瑰。
他会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我家楼下,只为看我一眼。
为了我,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他,学着做菜,把手烫得到处是泡,却端着一盘焦黑的糖醋排骨,笑得像个孩子。
他握着我的手,眼睛亮得像星星,一遍遍地对我说:“阿梨,我会对你好,一生一世。”
他的执着,他的上进,他毫不掩饰的野心,都曾让我深深着迷。
我不顾哥哥的强烈反对,不顾姜家所有人的劝告,毅然决然地嫁给了他。
我以为我嫁给了爱情。
现在看来,我只是嫁给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我看着眼前这张痛哭流涕的脸,和我记忆中那个眼神清澈的少年,慢慢重合,又慢慢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