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个大晴天。
我画完第二个大圆,便随阿娘出了门。
到了珍宝阁,阿娘把那支金簪子一当,又多了五十两银子。
带着钱,阿娘跟我又去了牙行。
这回是来买铺面的。
四方街“陈记酒肆”的铺面,阿娘租了五年。
听隔壁米铺的秦阿婆说,当年我刚断奶,阿娘便带着我做起了买卖。
数九寒冬,她一个小娘子,舍不得请帮工,一个人扛酒曲,上山去运甘泉,下山去搬麦米。
发酵好的酒缸,一个人从仓库背到铺头,累得气喘吁吁。
我好奇地问,那我爹不来帮忙吗?
秦阿婆苦笑了一声,说当年被太医署革职后,我爹一蹶不振,再也不敢拿起手术刀。
那些年,都是阿娘养家糊口,她舍不得阿爹的手去干粗重活。
她说那是拿手术刀的手,是能救我命的手。
阿娘把房契送到秦阿婆手里时,她连连摇头:
“我一个老婆子,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哪用得到这许多?这钱你得给阿昭留着。”
阿娘笑着指了指外头忙活的大傻哥,那是秦阿婆收养的小孙子:
“我要回老家了,酒肆不开了,这钱是感谢你当年帮我照看阿昭的,你给大傻留着。”
推脱间,我看见阿爹带着江临月和她女儿李婉儿走来。
在我看来,这两人,活脱脱就是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精。
他们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俨然一家三口。
李婉儿手里还拿着一只大大的老鹰纸鸢,分明就是上回我央阿爹买的那只!
我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原来阿爹是来帮江临月相看铺面的。
他说江临月身子骨弱,买个铺面收租就好,不用起早贪黑辛苦做买卖。
阿娘攥紧了拳,冷眼盯着阿爹:
“所以你看中了我这间酒肆?”
阿爹非但没住口,还辩解起来:
“这条街就属你这间铺子生意最好,租金也高些。如今我有官职在身,你也不必抛头露面做买卖了,倒不如让东家卖给临月母女,她们好有个依傍。”
江临月在一旁柔柔弱弱地补话:
“何夫人您也是女子,当知这世道对我们孤儿寡母何等苛刻,近舟也是好心,若您还是不肯,便算了。”
“以后我不敢再让近舟帮忙,也不想他为难了。”
话说得好听,可分明是在逼阿娘。
我气急了,上前狠狠推了我爹一把:
“不准欺负我娘!”
阿爹的脸色很难看,他朝我瞪了一眼。
我抬起下巴瞪回去。
我可不怕他!
不承想,李婉儿扔下手里的纸鸢,跑过来也狠狠推了我一把:
“你才不准欺负***爹呢!”
这一把刚好推到我心口。
我疼得弯下腰来。
阿娘顿时沉下脸,她扶起我,目光是我从未见过的凶狠:
“这间铺面东家已经卖给了秦阿婆,你们觊觎也无用!”
“还有,何近舟,要护着江临月,你便自个护去,别指望从我这拿到半点好处!”
她蹲下身子,目光沉沉地看着李婉儿:
“你!跟阿昭道歉!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李婉儿吓得屁滚尿流,说完抱歉便躲进江临月怀里哭了。
堵在我心头的那一口气才算散了。
阿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只好带着江临月母女悻悻走了。
夜里,我搂着阿娘睡得正香,阿爹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他摸了摸我的脸,又搂着阿娘的腰,轻轻唤了一声宝言。
阿娘身子一僵,翻了个身,假装睡着了。
阿爹长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我心下忿忿,决定再也不给阿爹好脸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