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回府后的下半夜,雪飘的愈加大了。
门被推开,谢屿宁掸了掸落在肩上的雪,走了进来。
我闭着眼睛,不为所动。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替我掖了掖被角。
顿了半晌,他的手掌轻轻擦过我的脸颊,然后停在了我的颈间。
那里原来是完颜宗干留下的一块疤,后来被谢屿宁的齿痕覆掉了。
他细细地摩挲着。
“你不该如此。”黑暗中,他喃喃低语。
我睁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谢屿宁的眼睛里平静无常,如若不是我见过他方才焦急的样子,我定会以为,这个孩子在他的眼里只是除掉谢屿初的工具。
“在我陷害谢屿初之前,孩子就已经不在了。”
“这不是你默许的吗?那碗汤药是小浣端给我的。
“而她是你的人,怎么将罪责全怪到我一个人的身上?”
话落,我转过头看向窗外。
隔着窗,那个没做完的摇篮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院中,等待着被飘雪淹没。
“若我不随你愿,你便会收手么?”
我勾起唇角,又想起他赠我银簪当日。
他说,殿下执着坚定...
谢屿宁对我实在太过了解,一如我了解他一般。
...
跳下去的时候,一块突起的嶙石正正撞上我的腰。
太医说我此后,再难有孕。
突然好想哭。
“日后还是请殿下另寻佳人吧,不必在无用之人身上费心思费力气。”
我揉着有些酸涩的眼眶。
谢屿宁紧紧蹙着眉,面色苍白,气息凌厉的骇人。
他似乎极不愿意听见这番话。
渐渐赤红的双目,额角突起的青筋,粗重而阴沉的呼吸,无一不说明——他生气了。
他忽然发狠,攥住我的肩。
“这可是你说的。”
“从前是我识人不清,想着只要对你好便能等到你向前看的那一日。”
“如今我才终于发现,你竟如此心狠!”
12.
沈之安是年后被迎进府中的。
北周开国功臣沈洲之女,一个爱慕谢屿宁已久的闺阁小姐,只不过当初被我横插一脚,一道圣旨葬送了沈之安与他的缘分。
百官庆贺,明媒正娶,外面礼炮齐鸣,正好一百一十八声。
我半躺在榻上,喝着各类汤药,听着小浣絮絮叨叨。
自那夜之后,我再也没有踏出过这个院子。
每日出入屋子的除了送汤药的小浣再无第二人。
自上次落水,我的身子一直未曾痊愈。太医说是忧思伤神,失了根本。
“几时了?”
“夫人,申时了。”小浣愣怔一瞬,随即答道。
申时...应当是拜天地的时辰了。
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谢屿宁穿喜袍的模样。
年少时还曾期许过他着一身红袍,韶光流转。
谢屿宁会牵着我的手,带我跨过火盆。
我们一拜神明,二拜父母...
想到这里,我扯了扯嘴角,这怎么可能呢...
“小浣,把灯灭了吧,我乏了。”我收回视线,不再理会窗外的喧闹。
长夜漫漫,一些年少快活事忽然闯入我的梦境。
昔日庙会,我头一遭自己出宫自是对周围好奇不已。
“那是什么!”
立在景和寺中间的是一颗巨大的海棠树,海棠花的枝干盘曲而上,盛绽的海棠上面系满了红绸缎。
谢屿宁握紧了我的手,温声道。“听闻将红绸挂的越高,女郎嫁的就越好。”
我被他的话羞红了耳朵。
什么挂得越高嫁得越好,都是哄人的。
“棠乐想不想挂?”谢屿宁俯身看向我,远处的灯火映在他的眼睛里,含着光影明灭,亮得惊人。
说罢,他便攀了上去。“别怕,我牵着你。”
我望着手上的薄茧,微微一笑,一边心想着我怕是疯了,一国公主怎么能做出如此失礼的事,一边却紧紧握住他递过来的手。
轻轻一跃。
景和寺殿外星沉月落,鸟鹊低语,纷繁的流星如火坠落,四散如雨,向人间坠去。
我望着周围,眼前的景象竟让我一时说不出话。
谢屿宁将我护在身边,不知何时摘了枝海棠簪在我的发间,弯眼笑的一派风流。
“人比花俏,可还是想以花衬你。”
待我紧紧系好红绸缎后,他带我翩然跃下花树。
海棠花枝乱颤,我们如满身堆雪,安稳落地。
谢屿宁问我写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