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云是被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唤醒的。
她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地窖,而是躺在主院的床上。
背上的伤口,被重新处理过,涂上了清凉的药膏。
虽然依旧疼痛,但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撕心裂肺。
春杏趴在她的床边,哭得双眼红肿。
“小姐……您终于醒了……”
看到她醒来,春杏又惊又喜。
“我以为……我以为您再也醒不过来了……”
沈碧云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
“我……睡了多久?”
“整整两天两夜了,小姐。”
春杏抹着眼泪。
“您一直高烧不退,说胡话,吓死我了。”
两天两夜……
沈碧云的眼神,清明了些。
她记得,在她昏迷之前,她让春杏送出去了两封信。
算算时间,也该有回音了。
“信……送到了吗?”
她低声问。
春杏重重地点了点头。
“送到了。给王掌柜的信,他收下了,只说让小姐放心。送去破庙的信,奴婢放进功德箱后,第二天再去看,已经不见了。”
那就好。
沈碧云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鱼饵已经撒下,现在就等鱼儿上钩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
陆振云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他看到沈碧云醒了,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但很快又被他掩饰了过去。
他挥手让春杏退下,自己则坐到床边,将药碗递了过来。
“醒了?把药喝了。”
他的语气,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以为经过了盐水酷刑,沈碧云已经被彻底摧毁了意志,该屈服了。
沈碧云没有看他,也没有去接那碗药。
她只是平静地开口。
“林徽晚,死了吗?”
陆振云的动作一顿,脸色沉了下来。
“她福大命大,活过来了。”
“是吗?”
沈碧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那真是,太可惜了。”
“你!”
陆振云被她的话噎住,强压下怒火。
“沈碧云,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再这样胡搅蛮缠下去,对你没有好处。”
他将药碗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
“我今天来,是通知你一件事。”
“三天后,是徽晚的康复庆祝宴。到时候,城里的名流都会来。我希望你,也能出席。”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命令的意味。
“在宴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金库的钥匙,交给我。我会告诉大家,是你自愿将管家权,移交给徽晚的。”
“这样,对你,对沈家,都好。”
他这是要她当众低头,成全他和林徽晚的“爱情”。
还要她亲手奉上沈家的财富,为他们的未来,铺平道路。
何其的无耻,何其的残忍。
沈碧云看着他,忽然笑了。
“好啊。”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让陆振云都有些意外。
他狐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转了性。
沈碧云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几天,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来打扰我。”
沈碧云淡淡地说,“我需要,好好‘静养’。”
陆振云以为她是要面子,不想在宴会前再出什么幺蛾子。
他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可以。”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道。
“宴会那天,穿得体面些。别丢了我陆家的脸。”
房门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沈碧云一个人。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叫来春杏。
“去,把我的笔墨纸砚拿来。”
春杏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沈碧云靠在床上,忍着剧痛,写下了一份文件。
写完后,她将文件仔细地折好,装入一个信封。
“春杏,”
她将信封交给丫鬟,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你想办法,把这个,送到城里最大的报社,《北华日报》的总编手里。”
“告诉他,三天后头版头条,我要看到上面的内容。”
……
三天后。
帅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为了庆祝林徽晚“大难不死”,陆振云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宴会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陆振云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军装。
在他身边的,是穿着一身洁白纱裙的林徽晚。
两人站在一起,俨然一对璧人。
陆振云意气风发。
他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掌控了局面。
沈碧云那个女人,终究还是屈服了。
等会儿,她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交出钥匙,承认林徽晚的地位。
从此以后,他陆振云,将财权、美人、霸业,尽握手中。
就在他志得意满,举杯向宾客致意的时候,沈碧云出现了。
她穿着一身素白色的旗袍,脸上未施粉黛,神情平静地,从楼梯上缓缓走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陆振云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走上前,绅士地伸出手,想要牵她。
“碧云,你来了。”
他假意在她耳边低语。
“记住你答应我的。”
沈碧云没有理会他伸出的手,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宴会厅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叫卖声。
“号外!号外!”
“《北华日报》号外!民国第一奇闻!”
宾客们都有些好奇,纷纷向门口望去。
一个报童,举着一叠还散发着墨香的报纸,冲进了帅府。
“号外!号外!沈家嫡女沈碧云,登报与陆少帅离婚,自请下堂!”
报童清脆的叫卖声像一颗惊雷,在瞬间炸响的宴会厅里,炸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陆振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不敢置信地夺过一张报纸。
只见报纸的头版头条,用最大号的铅字,赫然印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标题——
《我沈碧云,今日休夫!》
标题下方,是一篇洋洋洒洒的檄文。
文章以沈碧云的口吻,控诉了陆振云如何依靠沈家发迹,却在功成名就之后,宠妾灭妻,德不配位。
文章的最后,是一句铿锵有力的宣言:
“我沈碧云,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自今日起,与陆振云恩断义绝,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碧云和陆振云的身上。
沈碧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走到宴会厅的中央。
她看着脸色已经铁青得发紫的陆振云。
“报纸上写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我,沈碧云,从今天起,不是你陆振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