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离这小镇隔了数百公里,我知道***燃是特地来羞辱我的。
我们已经五年未见。
小镇闭塞,我鲜少用手机,丢在抽屉里常常忘记充电。
如果***燃不来,我根本不会知道他即将举行婚礼,也早不在意这些。
他和那群二世祖又上门了几次,再次遇上那位接受我转赠的人。
***燃对他似乎莫名地有敌意,拎着衣领就给人拽出去了。
他靠在柜台前,“怎么了?被我发现你在这,连夜准备跑路?店也不要了?”
我懒得理会他,只顾低头把皱了的衣服都熨烫平整。
他突然冒出无名火来,开始在店内四处地翻腾,把那些做好的旗袍洒得到处都是。
“那件衣服在哪儿?”
我咬着下唇,忍着遍布全身的疼痛,冲上去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滚出去,***燃你滚出去!”
他却气极反笑,捂着脸,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
原本留在外面的林婉静大惊失色地推门进来,明明挺娇柔的一个女孩子甩人巴掌却力道十足。
我原本浑身疼得厉害,硬是被这一巴掌扇得跌坐在地上,手擦破渗出斑斑血迹来。
“你……你凭什么打人?”
林婉静气势汹汹的质问,手已经抚上***燃的脸颊。
赵睿和陈彤也陆续进来,对眼前的状况稍稍意外。
赵睿戏谑,“稀罕啊,好几年没看到你挨打了,以前倒是经常见。”
***燃也笑,仿佛对我那一巴掌回味无穷似的,眼尾染着笑意,“好像是,好几年了。”
只是目光瞥到我掌心的血迹时,笑意有些凝滞。
陈彤伸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避嫌似的松开手。
***燃的脸色却骤变,他猛然抓住我的肩头,“不至于吧?一巴掌你鼻子嘴都出血?”
他的脸色霎那间阴沉,瞥向林婉静的一瞬,连她都不自觉地瑟缩了下肩头。
“我……我没使劲啊。”
我抬手抹了把血,佯装无事地避开他的触碰,回到柜台后面去。
“可以滚了吗?”
“我说了,不卖。”
林婉静却沉沉地瞥向我,眼底只剩下满满的恨意。
不知是那一巴掌后劲太大,还是药真的没了效果,我从他们走后躺下一直昏沉着。
直到半夜火光燃起来,呛鼻的烟一点点地侵蚀。
等意识逐渐恢复,我才发现整个店铺都已经烧了起来。
房梁摇摇欲坠,被烧穿了的门砸在地上。
我几乎是半爬半跪地往外挪,发了疯似的找到那件婚裙紧紧地护在怀里。
眼泪含混着口鼻渗出的血往下滴,我连嗓子都火烧火燎地发不出声音。
求生的本能是在这时候压倒了一切。
我摸索着找到电话,在可怜的一格电量下拨通了那个在我心底熟稔倒背的名字。
隔了很久那边才接通,却是林婉静的声音。
“谁呀?”
“我……我找***燃。”
对面安静了片刻,嬉笑声传来,“你是唐恬吧?阿燃在洗澡,他接不了电话。”
“你说……你说是我……”
“是你又怎么样?别给自己贴金了,姓唐的,你不愿意卖我就找人一把火烧了你的店,连带***燃对你的那点念想一块烧了。”
电话骤然挂断。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呼吸越来越凝滞。
婚裙被我紧紧地搂在怀里,记忆变得支离破碎。
这是父亲的遗物,他当年的遗愿还在我耳边回响。
“别恨***燃,听爸爸的,到时候你们俩的婚礼上,你一定要穿着这条婚裙高高兴兴地嫁给他。”
横梁终于烧透了,砸在不远处落下大片的火星。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突然不想再做任何的挣扎。
虽然这样的死去和我原本以为的不一样,但又有什么分别呢?
人生最后的记忆飘忽回很多年前,沪城最出名的旗袍店人来人往,却也是这样在一夜间被夷为平地。
我父亲骄傲了一辈子,却浑身是伤地躺在icu里插满了管子。
***燃的父母打来一通电话,五百万和父亲的一条命,我从来都没得选。
我至死都不敢回想那一天。
当我拿着支票冲回病房的时候,***燃刚刚拔掉了我父亲的氧气管。
他满眼猩红地回头看着我,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