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忽然而至。
待到凌霜一步一步走回国公府,全身上下早已湿透,她不住地打寒颤,扶着影壁喘息。
“那不是小公爷身侧痴情的小侍女吗?过来。”
凌霜回头见林如卿身侧的侍女唤她过去。
“我们小姐在等小公爷一同去雅集,不料下起了雨,你且来撑伞。”
凌霜原不想理会,林如卿的侍女却拦着不让她离开。
“为我们小姐撑伞是你的福气,若是姑娘淋了雨,就是把你卖进窑子也赔不起!”
凌霜身子虚弱无力争辩,只得撑开伞站在林如卿身侧。
她只觉得眼前漫起一团黑雾,身形也越发摇晃,险些晕过去。
好些雨水顺着伞沿沾湿了林如卿的杏色披帛。
林如卿原想发火,见沈青珏过来,眼眸一亮,眼神示意身侧侍女。
侍女立即埋怨道:
“小公爷这侍女也太散漫了,仿佛是想让我家小姐淋雨一样,我们小姐最是柔弱,淋了这么多雨,回府定要大病一场。”
沈青珏有些恼,疾步冲来,扯得她踉跄跌落在青砖上。
“不是让你收起你的腌臜手段吗?如卿也是你能耍心机的?快些给我滚回去!”
凌霜如释重负,顾不得解释,起身就走回厢房。
“慢着。”
“不是娇柔做作连伞都撑不好吗?今日雨大,去将院子里的芍药全都挪到廊下。”
沈青珏甩开描金折扇,露出林如卿题的诗,冷漠道:“旁的人不许插手。”
无人注意到一贯温温柔柔的林如卿此时眼底尽是得意。
三十六盆芍药在院子里被雨淋着,花根裹着新泥足足有十斤重。
凌霜刚弯下腰,月事带来的钝痛顺着脊梁爬上去。
天边滚过闷雷,凌霜才搬了七盆,一个踉跄装上太湖石。
碎瓷片划过手腕,血珠滴进芍药根系。
沈青珏刚送走林如卿,在廊下冷眼看向她。
“小公爷,这雨势太大了……”
一旁的嬷嬷忍不住出声提醒。
沈青珏冷哼一声:“让她搬!这般爱演苦情戏,本公子成全她!”
“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凌霜贴着花盆呢喃,江宴昏迷前塞给她的狼牙坠子硌着心口。
第三十六盆芍药摔碎在阶前,凌霜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装够了吗?”沈青珏嗓音发紧:“你以为这样我就会……”
凌霜在混沌中沉浮,听不见旁人在说什么。
只记得自己的伤口被人撒了药粉,怀中的狼牙坠子也在昏迷间滑落出来,不知踪迹。
再醒来时凌霜喉间还梗着雨水的腥气。
她下意识想摸心口的狼牙坠子,却发现心口处空无一物。
除了沈青珏没人会去拿。
凌霜起身正要去找沈青珏。
却听到窗外飘来细碎的对话,裹着林如卿惯用的茉莉头油香。
“小姐,你虽钟情于那陆明修,可那陆明修不过寒门出身,哪比得上国公府泼天富贵。”
“唯有攀上国公府,老爷的仕途才能……”
绣花鞋碾过枯草的声音渐近。
“我知道……待小公爷中了进士,父亲自会想法子替我退婚。”
侍女轻笑道:“可小公爷身边那个痴情的侍女……”
“不过是个玩意儿。”林如卿的护甲叩响窗沿:“小公爷越厌弃她,越显得我温柔解意。”
凌霜攥紧湿透的衣襟。
痴情的侍女?若不是为了阿宴,她恨不得离京州城远远的。
沈青珏虽纨绔刁钻,但国公夫妇于她和阿宴而言是恩人。
如今恩人的儿子受人诓骗利用感情,她做不到坐视不管。
待凌霜走出房门时,林如卿和她的侍女已经走远。
草地上被她落下了菱花纹香囊,鹅黄缎面上绣着“平安”二字。
仔细看香囊底下,会发现上面绣着“陆明修”三字。
与沈青珏平日里腰间带着的一般无二。
凌霜捡起香囊,朝着沈青珏的书房走去。
来到书房门口,沈青珏正被圈着写策论。
“沈小公爷……”
沈青珏笔尖一顿,洇透半张宣纸。
“谁准你擅离厢房?”
抬起眼眸看见凌霜手上的香囊,一把扯过去,力道太大扯断两缕流苏。
“东施效颦,学着如卿给我绣香囊?”
凌霜稳了稳心神,不想与他争辩。
“这香囊底下……”
没待她说完,沈青珏抓起香囊走向炭盆,随手扔了进去。
炭火劈里啪啦灼烧着香囊。
凌霜眼疾手快用指尖挑起炭火里的香囊,钻心的疼袭来,但表面却淡声开口。
“北疆人报恩不靠香囊,而是狼牙。”
沈青珏脸色微变,猛然想起昨天凌霜昏迷时,他鬼使神差收进袖子的狼牙坠子。
只是普通的狼牙坠子,上面却刻着“宴”字
“阿宴是谁?”
沈青珏上前一步攥住凌霜手腕。
“你肖想着我,还想着别人?”
凌霜手腕传来钻心的疼,身子太虚挣脱不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