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的右臂已经透明到肘部。
月光下,他的手臂像被水洇湿的宣纸,隐约透出背后山岩的轮廓。苏瑜用布条将他的袖子扎紧,低声说:"华清宫地宫里有压制时空排斥的冰髓,李淳风在竹简里提过。"
"您怎么不早说?"林晏咬着牙,用左手攥紧五面铜镜。镜面倒映着骊山的轮廓,第六道红光在星图上闪烁,直指华清宫温泉殿下方。
"因为冰髓是活物。"苏瑜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的黑印——那团阴影里竟有东西在蠕动,"李淳风当年用镜力将雪山灵魄封入玄冰,这些灵魄会吞噬靠近的一切活物。"
林晏突然想起杨贵妃的遗言。她在镜中轮回百年,或许也曾触碰过这种东西。
子夜时分,两人摸到华清宫西侧角门。守镜人的火把在宫墙上游走,映得琉璃瓦泛着冷光。苏瑜从腰间解下一枚青铜铃铛:"这是玄机留下的破界铃,能暂时扰乱镜力感应。"
铃声轻响,铜镜的红光果然暗淡下来。他们翻墙落地时,林晏的靴底踩到块硬物——是半截烧焦的箜篌弦,弦上凝着暗红血渍。五天前杨贵妃殒命的焦土,仍残留着凄怆。
"地宫入口在星辰池底。"苏瑜轻车熟路地绕过回廊,"玄宗为求长生,命李淳风将地宫建在龙脉交汇处,却不知这里早被时尊动了手脚。"
星辰池映着满天星斗,池面飘着薄冰。林晏刚触到池水,就看见诡异的一幕:池底不是青砖,而是整块透明冰层,冰中封印着无数扭曲的人形!
"这些都是被灵魄吞噬的守镜人。"苏瑜割破手指,将血滴在冰面,"冰髓只认镜力,以血为引才能开门。"
血珠渗入冰层,五面铜镜突然自行浮空,在冰面投射出五芒星阵。冰层轰然开裂,露出向下的石阶,寒气扑面而来。
林晏刚要迈步,却见冰中人形的眼珠突然转动!
"快走!"苏瑜推他入内,"它们醒了!"
地宫甬道四壁嵌着发光的水晶,映得寒气都泛着幽蓝。林晏的右臂开始结霜,透明化竟真的暂缓了。转过拐角,眼前豁然开朗——
偌大的冰窟中央,悬浮着一面青铜镜。镜框雕着十二生肖,镜面却裂成蛛网状,每道裂痕中都渗出黑色黏液。更骇人的是镜前跪坐的干尸:道袍残破,左手握罗盘,右手伸向铜镜,指尖已化作冰晶。
"是李淳风!"苏瑜倒吸冷气,"他竟死在这里……"
林晏凑近细看,干尸的太阳穴插着半截铜簪——与玄机在华清宫用的那支一模一样。
冰窟突然震颤,无数冰棱坠落。甬道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时尊的声音如闷雷回荡:"苏瑜,你果然来了。"
苏瑜将林晏护在身后,五面铜镜结成光阵:"带镜子走!我拖住他!"
"谁也走不了。"时尊的真容第一次显露——他的脸竟与李淳风有七分相似,只是右半边布满冰裂纹,"三百年前我亲手杀他时,就料到会有今日。"
林晏脑中电光火石:"你是李淳风的……"
"镜中倒影。"时尊抬手,冰层中的人形纷纷破冰而出,"当年他铸镜封魔,却不知自己的执念早已化作心魔。"
苏瑜突然将铜镜按在李淳风尸身的罗盘上。罗盘指针疯转,干尸的眼眶突然亮起幽蓝鬼火!
"以汝之镜,召汝之魂!"苏瑜咬破舌尖,血雾喷在铜镜上。
李淳风的尸身竟站了起来!枯骨抓住悬浮的青铜镜,镜面黑液沸腾,将扑来的冰人尽数吞噬。时尊脸色骤变:"你竟敢用阴符术!"
趁乱,苏瑜拽着林晏冲向铜镜:"把手伸进去!"
林晏的右臂插入镜面裂痕的瞬间,剧痛如千万钢针穿刺。黑色黏液顺着血管逆流而上,在皮肤下隆起蛛网般的纹路。镜中传来苍老的声音:"小友,握住轮回锁!"
意识模糊中,林晏看到镜内世界:无数铜镜组成通天塔,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时空。最高处有团白光,隐约是母亲被囚的身影。
"斩断第十二根锁链!"李淳风的残魂在耳边疾呼,"那是时尊的本命镜!"
林晏的左手抓住塔身铁索,透明化的右臂突然暴涨,竟化作冰刃劈向塔顶——
"咔嚓!"
现实中的青铜镜应声炸裂,时尊发出非人的惨叫。冰窟开始崩塌,李淳风的尸骨抱住时尊跃入镜中黑洞:"孽障!老夫带你同赴归墟!"
苏瑜将第六面铜镜塞给林晏:"吞下冰髓!快!"
镜中飞出的蓝色光团钻入林晏口中。右臂瞬间恢复实体,皮肤下却浮现冰裂纹路。地宫彻底坍塌的刹那,五面铜镜结成光茧裹住两人,将他们抛向未知时空……
林晏在稻香中醒来。
他躺在一片麦田里,远处是熟悉的终南山轮廓,但山脚下立着块界碑——"武德九年"。
比穿越之初,又早了整整一百年。
苏瑜昏迷在旁,胸口的黑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与他相同的冰裂纹。第六面铜镜躺在麦穗间,镜面映出的不再是星图,而是十二道缠绕的锁链。
其中六道已断,剩下的锁链尽头,隐约可见杨贵妃在镜中轮回的身影,以及……另一个自己正在现代博物馆触碰铜镜的刹那。
时空的齿轮,终于开始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