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开盖在俞薇薇头上的白布,最后看了一眼她的脸。
嘴唇的缝合线完好无损,仿佛刚才那崩开示警的一幕,只是我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那枚戒指还紧紧攥在我左手手心,硌得生疼。
我收拾好工具,脱下染血的手套和白大褂,扔进专用的污物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然后,我拉开工作间的门。
老林就站在门外不远处,靠着墙抽烟,眉头紧锁。
见我出来,他掐灭烟头走上前。「完成了?」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不敢看他的眼睛。「可以了。」
「辛苦你了,小悦。」老林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节哀。后面的事交给我们。」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关于俞薇薇……如果你想起任何可能有关的线索,随时联系我。」
线索?
我手心里就握着最致命的线索。
可我什么都不能说。
至少,在弄清楚姐姐是否安全,弄清楚那声「快跑」意味着什么之前,我不能说。
「我知道。」我点点头,声音干涩。「林队,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
「好,快回去吧。这里我们来处理。」老林没有怀疑,示意一个年轻的警员送我。
「不用!」我几乎是立刻拒绝,声音有些尖锐。
看到老林诧异的目光,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我想自己静静。没事,家不远。」
老林看了看我苍白的脸色,理解地点点头。「那好吧,自己小心。有事打电话。」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殡仪馆那栋阴冷的建筑。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晚风吹在身上,带着初夏的微凉,却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一派生机勃勃。可这一切在我眼里,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灰影。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每个陌生的面孔似乎都暗藏危险。
俞薇薇无声的「快跑」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
我该跑去哪里?
回家吗?
我和姐姐、姐夫住在同一个小区,父母留下的老房子。他们的家就在我家对面那栋楼。
如果林峰根本没有出差,如果他现在就在家里……
如果姐姐……
我不敢想下去。
手伸进口袋,紧紧握住手机。冰凉的机身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我该给姐姐打个电话吗?
试探一下?
如果她接起电话,语气如常,我该怎么问?直接问姐夫在不在家?
如果她不接呢?
或者,如果接电话的是……林峰?
一个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窒息。
我站在殡仪馆外的路边,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最终,恐惧压倒了一切。
我不能回家。至少不能现在回。
我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是个胖司机。
他按下空车牌,头也没回地问:「去哪儿?」
我张了张嘴,一个地址几乎要脱口而出——我和俞薇薇常去的那家街角咖啡馆,我们总在那里分享秘密。
可是俞薇薇已经不在了。
她的秘密,随着那枚戒指和那句警告,变成了催命的符咒。
「……去滨江路。」我报了一个离家很远,靠近江边公园的地址。那里晚上人多,相对安全。
我需要一个地方,冷静下来,理清思绪。
出租车启动,汇入车流。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手心里的戒指已经被汗水浸湿。
我悄悄摊开手掌,借着窗外掠过的灯光,再次看向那枚小小的指环。
L&Y。
永结同心。
多么讽刺。
这枚象征着爱情和婚姻的戒指,此刻却成了谋杀案最关键的证物,紧紧攥在我这个缝尸匠的手里。
俞薇薇为什么要吞下它?
她是在什么情况下吞下的?被迫?还是为了藏匿?
她想通过这枚戒指,告诉我什么?
林峰和她的死,到底有什么关联?
姐姐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无数个问号在脑海里翻滚,碰撞,找不到出口。
出租车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
我无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后视镜。
司机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
但就在这一瞬间,我的目光捕捉到了后视镜里,司机的眼神。
他正透过后视镜,静静地看着我。
那不是一种好奇或者无聊的打量。
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审视的、若有所思的意味。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是错觉吗?
还是……我真的被盯上了?
俞薇薇的警告再次响起。
「快跑。」
我的手,悄悄摸向了车门的内锁开关。
咔哒一声,轻不可闻。
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