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时间:2025-10-08 14:01:25
他处理那些排骨和肉块的方法更绝。只见他找了一大张硕大的、洗干净的柞树叶(他提前准备的),把肉块包裹起来,外面再糊上一层厚厚的湿泥巴,做成几个大泥团,直接埋进我们脚下的炭火灰烬里。
「这叫『叫花狍子肉』,」他拍拍手上的泥,「跟叫花鸡一个道理。泥巴裹住,水分不流失,慢火煨透了,原汁原味,那才叫一个绝。」
等待「叫花狍子肉」熟透的时间里,我们围着炭火,烤着肉串,喝着用雪水化开的、滚烫的砖茶。身体从内到外都暖和过来,疲惫感一扫而空。雪洞外,北风依旧呼啸,偶尔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咔嚓」声。但在这个小小的、温暖的、弥漫着肉香的空间里,我们仿佛拥有了对抗整个严寒世界的资本。
赵大猛打开了话匣子,给我们讲他以前在侦察连,如何在野外靠识别野菜、下套、捕鱼生存;讲这林子里哪种蘑菇能吃,哪种有毒;讲他见过比这还大的狍子……他的故事,就像这狍子肉一样,带着山林野地的粗粝和真实。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他用树枝把那几个黑乎乎的泥团从炭灰里扒拉出来。用刀背轻轻一敲,干硬的泥壳应声而裂,随之涌出的,是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肉香、树叶清香和泥土芬芳的浓郁蒸汽。
剥开泥壳和已经变得焦黄的柞树叶,里面的肉块呈现出一种诱人的酱红色,颤巍巍的,用树枝一戳,立刻骨酥肉烂。他给我们每人分了一大块。
这肉的口感,与烤串截然不同。极致地软烂,几乎入口即化,味道却层层叠叠,异常丰厚。肉的鲜甜被完全锁住,又吸收了树叶的清香和泥土的矿物质气息,醇厚而不油腻。没有复杂的调料,却吃出了最本真、最震撼的味道。我们吃得满手满嘴是油,酣畅淋漓。
「班长,你这手艺,绝了!比团部招待所大师傅还牛!」一个战士由衷地赞叹。
赵大猛摆摆手,「啥手艺不手艺,就是瞎琢磨。在咱们这地方,老天爷给啥,咱就吃啥。关键是别糟蹋东西。」
他指了指洞外,「这狍子,救了咱的急,填饱了肚子,皮子还能用。咱得念它的好。」
那一刻,我看着手里这块滚烫的、凝聚了智慧与生存本能的肉,看着周围战友们满足而生动的脸庞,听着洞外永恒般的风雪声,心中百感交集。这不仅仅是一顿野味,这是一堂课。关于自然,关于生存,关于如何在最艰苦的环境中,依然能找到并创造乐趣。
那些在机关大楼里绞尽脑汁炮制的华丽辞藻,在此刻这最原始、最真实的滋味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那一晚,雪洞里的炭火,和舌尖上久久不散的狍子肉香,深深地烙进了我的记忆里。我知道,我的记录,或许应该从这一刻真正开始。这北疆的风雪,和风雪中这口滚烫的野味,才是这片土地最真实、最粗粝,也最动人的脉搏。
我们收拾干净痕迹,确保火星彻底熄灭,才回到各自的帐篷。躺在冰冷的睡袋里,胃里是满足的暖意,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股混合了松烟、焦肉和泥土的复杂香气。风雪依旧,但这一夜,睡得格外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