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的一个月,清北大学机械系的录取通知书终于送到了招待所。
我摩挲着烫金的校徽,窗外蝉鸣刺耳。
这张纸,我等了太久太久。
“苏同志!”服务员慌张地敲门,“教育局来电话,说您的审核材料有问题!”
我平静地叠好通知书。
虽然高考恢复了,但我的大小姐身份仍然在录取时受限,不能报考高精尖专业。
教育局政审科的铁门吱呀作响,我刚掏出录取通知书,就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瑾言!”
沈砚舟的白衬衫领口已经磨破,手里攥着一叠材料。
自从我取空他的存款,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工程师就过上了赊账度日的日子。
但他依然每天准时出现在我住处楼下,像条被抛弃却不肯离去的老狗。
“同志,根据政策,就读高精……”工作人员的话被沈砚舟打断。
“她是我的妻子。”他声音嘶哑却坚定,递上我们的结婚证,
“科研人才家属,符合政策。”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这张结婚证,终于派上了用场。
“骗子!”
林妍的尖叫刺破大厅的嘈杂。
她蓬头垢面地冲进来,工装裤上还沾着兰州的风沙。
边疆研究院的调令显然没让她学会收敛。
“她是个生活腐败的大小姐!”林妍一把抢过我的通知书,“凭什么!”
我慢条斯理地展开结婚证:“看清楚,我们还没离婚,我现在还是沈工程师的合法配偶。”
林妍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突然从怀里掏出裁纸刀,寒光闪过我的眼前:
“凭什么你一出生就什么都有!现在落魄了还有砚舟哥护着!”
“去死吧!我要你和我一起下地狱!”
“小心!”沈砚舟猛地推开我。
刀尖刺入他肋下的闷响让我浑身一颤,鲜血瞬间浸透白衬衫,在地上汇成一滩刺目的红。
“砚舟哥……”
林妍呆立原地,裁纸刀“当啷”落地。
我跪在地上按住沈砚舟的伤口,温热的血从指缝涌出。
他颤抖的手抓住我的衣角,眼镜滑稽的歪在一边:
“通知书……”他艰难地抬手,指向掉在地上的纸张,“别弄脏了……”
我这才发现录取通知书已经被血浸透了一角。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被带走时,是沈砚舟脱下大衣裹住我发抖的肩膀。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沈砚舟的手突然收紧,在我衣角留下五道血痕:
“别……扔下我……”
医护人员把他抬上担架时,一滴血珠从他指尖滑落,正巧滴在结婚证上。
我攥紧通知书,看着救护车呼啸而去。
林妍被警察押着经过我身边时,突然挣脱束缚扑过来:
“苏、瑾、言!”
“啪!”
一记耳光响彻大厅。
我甩了甩发麻的手掌,看着跌坐在地的林妍,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说什么呢?
说我这一巴掌是替沈砚舟打的?
可事到如今我早就没有了替他出头的立场。
我爱过他,也利用了他;
他爱过我,也伤害了我。
我们之间有青梅竹马的感情,有临危托孤的恩情,
但更多的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互相亏欠。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血染的录取通知书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轻轻擦去“机械工程系”几个字上的血迹,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
……
火车站的人潮裹挟着七月的热浪扑面而来。
我攥着清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月台上的广播正在播报列车进站的消息。
“瑾言!”
我转身,看见沈砚舟挤过人群向我跑来。
他的右手还缠着纱布,走路时右肩明显使不上力。
林妍那一刀伤到了他的肺叶,医生说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再适合从事研究工作了。
而林妍本人,此刻正在女子监狱里服着七年的刑期。
“当年是我糊涂,”他声音发颤,“我不该听信林妍的试探。”
“试探?”我打断他,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双手上。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工程师,如今连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来了。
“是你选择伤害我。每一次冷落,每一次羞辱,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月台广播再次响起,列车喷吐着蒸汽缓缓进站。
沈砚舟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我们还没离婚!”
他的掌心滚烫,“等你毕业回来……”
我从包里抽出离婚协议:
“之前不离婚,是因为那本证对我还有用。”
纸张在他眼前晃了晃,
“现在,证和人我都不需要了。”
沈砚舟盯着协议看了许久,突然轻笑一声:“你从来都是这样。”
他从口袋里掏出钢笔,
“爱憎分明。”
他把签完字的协议递给我,手指在“苏瑾言”三个字上停留了一瞬。
“拿好。你自由了。”
汽笛长鸣,列车员催促乘客上车。
沈砚舟站在原地,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身上的伤让他看起来有些佝偻。
透过车窗,我看见他的身影越来越小,他始终站在原地。
列车驶出站台,阳光透过车窗在离婚协议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盛夏。
沈砚舟站在苏家花园里,信誓旦旦地说要给我最好的未来。
而今,我终于要奔赴属于自己的未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