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青灯暖食伴囚庭

深秋的风卷着碎雪，拍打在靖安王府西侧的冷院朱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叶青羽立在廊下，玄色侍卫服上落了层薄雪，却依旧身姿挺拔如松。他刚从演武场过来，手中还提着食盒，盒壁凝着细密的白霜，里头盛着的却是王府小厨房刚温好的羊肉汤。

“吱呀”一声，他轻推开虚掩的侧门。院内青砖缝里积着残雪，唯有窗下那丛枯菊还竖着几分傲骨。正屋的窗纸透着微弱的光，隐约能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就着油灯翻书，手指冻得发红，却依旧轻轻捻着书页，生怕弄坏了这唯一能解闷的物件。

这便是夏栀，三个月前被陛下下旨囚于靖安王府的罪臣之女。朝野传闻里，她是构陷忠良、善妒狠毒的妖女，连靖安王萧彻提起她时，语气里都带着几分冰寒。可叶青羽守了她三个月，却只见过一个安静得近乎透明的女子——会在雪天把仅有的杂粮饼分给檐下的流浪猫，会在深夜对着月光轻声叹息，却从不对看守的侍卫说一句重话。

“姑娘，该用晚膳了。”叶青羽放轻脚步，将食盒搁在窗边的矮桌上。食盒打开的瞬间，暖意裹挟着羊肉的香气漫开来，驱散了屋中的寒气。夏栀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墨点，眼神清亮如溪，与传闻中“目露凶光”的描述截然不同。

“又劳烦叶侍卫了。”她起身行礼，动作轻柔，却因久坐而微微踉跄。叶青羽注意到她裙摆下露出的布鞋早已磨破了边，脚趾处甚至能看见冻得发紫的痕迹——王府管事苛待，每月发放的衣物总是缺斤少两，入冬后更是只给了件薄棉袍。

他不动声色地将食盒里的手炉往她那边推了推，低声道：“今日厨房炖了汤，姑娘趁热喝，暖暖身子。”夏栀望着食盒里冒着热气的汤碗，眼眶微微发热。自入府来，除了叶青羽，再无人会这般顾及她的冷暖。前几日她染了风寒，夜里咳嗽不止，是他悄悄送来姜汤和薄毯，才让她熬过了那几日。

“叶侍卫，”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犹豫，“你这般待我，不怕被人看见，惹上麻烦吗？”叶青羽垂眸看着地面，语气平静：“属下只是奉命看管姑娘，尽本分罢了。姑娘并非传闻中那般，属下看在眼里，自不会坐视姑娘受苛待。”

他说的是实话。初见夏栀时，他也曾因传闻而心存戒备，可相处日久，便知那些流言皆是无稽之谈。他曾撞见王府的丫鬟故意打翻她的饭食，还出言羞辱，是他上前制止，替她重新取了吃食；他也曾看见她在院角种着些蔬菜，说是怕冬日里无菜可食，却在菜苗长成时，分给了府里同样受苦的杂役。

夏栀低下头，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羊肉汤，暖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也暖了她那颗早已冰凉的心。她知道，叶青羽是萧彻最信任的贴身侍卫，若是被萧彻知晓他暗中照拂自己，定会责罚于他。可他依旧次次冒险，只为给她一丝暖意。

“多谢叶侍卫。”她抬起头，眼中带着真切的感激，“若有朝一日，我能洗清冤屈，定不会忘了叶侍卫今日的恩情。”叶青羽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姑娘不必如此，属下只盼姑娘能安心度日，静待时机。王爷虽对姑娘心存芥蒂，却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或许日后，王爷会明白姑娘的清白。”

他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清楚，萧彻对夏栀的偏见极深。当初夏栀的父亲被指控通敌叛国，夏家满门获罪，唯有夏栀因是女子而免于一死，被囚于靖安王府。萧彻与夏栀的父亲曾有旧怨，自然对夏栀没有好脸色。

两人沉默着，只有窗外的风雪声和屋内的油灯燃烧声。夏栀小口喝着汤，叶青羽则立在一旁，目光警惕地留意着院外的动静，生怕有人突然闯入。待夏栀喝完汤，他收拾好食盒，又叮嘱道：“夜里天寒，姑娘早些歇息，若是缺什么，便敲三下窗棂，属下会想办法送来。”

夏栀点头应下，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感激。叶青羽走出门外，将食盒收好，又仔细检查了院门的锁，确认无误后才转身离开。走在回侍卫房的路上，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冷院的方向，那扇窗依旧亮着灯，如同黑暗中一点微弱却温暖的光。

几日后，王府设宴，招待前来拜访的宾客。席间，有宾客提及夏栀，言语间满是鄙夷，还提议让萧彻将夏栀送到教坊司，以示惩戒。萧彻听着，脸色愈发阴沉，却并未开口反驳。

叶青羽侍立在萧彻身后，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心中不禁为夏栀担忧。他知道，萧彻虽未表态，但若真有人再添油加醋，夏栀恐怕难逃厄运。

宴席散后，萧彻带着几分醉意回到书房，叶青羽奉命在门外值守。不多时，萧彻突然开口：“叶青羽，你去冷院看看，那女人今日可有安分？”叶青羽心中一紧，连忙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他快步来到冷院，却见院门虚掩着，屋内一片漆黑，不见灯火。他心中一惊，推门而入，却发现夏栀不在屋内。他正要四处寻找，却听见院角的柴房里传来细微的声响。

他悄悄走过去，透过柴房的缝隙往里看，只见夏栀正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狐狸，正用布条轻轻包扎着狐狸的腿。小狐狸的腿上流着血，夏栀的手上也沾了血迹，却依旧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它。

“姑娘，夜深了，你怎么在这里？”叶青羽推门进去，轻声问道。夏栀吓了一跳，见是他，才松了口气，解释道：“方才我听见院外有动静，出去一看，发现这只小狐狸被猎人的陷阱伤了腿，便把它抱了回来，想给它包扎一下。”

叶青羽看着她怀里的小狐狸，又看了看她满是关切的眼神，心中不禁感叹。这般心善的女子，怎会是传闻中善妒狠毒之人？他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瓶金疮药，递给她：“这是王府的金疮药，药效甚好，你给它用上吧。”

夏栀接过药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给小狐狸上药。叶青羽在一旁看着，突然想起方才宴席上宾客的话语，忍不住说道：“姑娘，今日府中设宴，有人提及姑娘，言语间多有不敬，还提议将姑娘送往教坊司。王爷虽未表态，姑娘日后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夏栀包扎的手一顿，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知道，教坊司是何等地方，若是真被送进去，便是生不如死。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无助，看向叶青羽：“叶侍卫，我该怎么办？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父亲绝不会通敌叛国，可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

看着她眼中的泪水，叶青羽心中一阵不忍。他轻声安慰道：“姑娘莫怕，王爷并非真的铁石心肠。属下会想办法，找机会向王爷禀明姑娘的情况，或许王爷会改变主意。”

夏栀知道，这只是叶青羽的安慰。萧彻对她的偏见根深蒂固，又怎会轻易相信她的话？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感激地说道：“多谢叶侍卫，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叶青羽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模样，心中愈发坚定了要帮她的决心。他收拾好东西，对夏栀道：“姑娘，夜深了，你快回屋歇息吧，小狐狸我会帮你照顾，明日再给你送来。”夏栀点头应下，看着叶青羽抱着小狐狸离去，心中满是暖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青羽依旧时常暗中照拂夏栀，给她送来热食、衣物，偶尔还会带来一些书籍，帮她排解孤寂。夏栀也渐渐对他放下了心防，会与他聊些家常，说起自己儿时的趣事，或是对未来的期盼。

她告诉叶青羽，她父亲是忠臣，当年曾多次击退敌军，守护边疆，绝不可能通敌叛国。她坚信，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她父亲的冤屈也会得以洗清。叶青羽听着，心中对夏家的冤案也多了几分怀疑，开始暗中留意相关的线索。

一日，他在整理萧彻书房的旧文件时，意外发现了一份当年夏家案发时的密函。密函上记载的内容与朝廷公布的案情有所出入，其中提到，当年指控夏家通敌的证据并不充分，甚至有几处疑点被刻意忽略。

叶青羽心中一动，连忙将密函收好，想着找机会交给夏栀。可他也知道，这份密函若是被萧彻发现，他定会惹上杀身之祸。但他更不愿看到夏栀蒙受不白之冤，一辈子被囚于冷院。

当晚，他悄悄来到冷院，将密函交给了夏栀。夏栀看着密函上的内容，激动得浑身发抖，泪水夺眶而出：“终于……终于有证据了！叶侍卫，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份密函！”

叶青羽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心中也替她高兴：“姑娘，这份密函或许就是洗清你父亲冤屈的关键。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声张，我们还需从长计议，找机会将密函呈给陛下，让陛下重新彻查此案。”

夏栀点头，擦干脸上的泪水，眼神变得坚定：“我知道，此事不能急。叶侍卫，日后还需你多帮忙，若是有任何需要我做的，我定不会推辞。”叶青羽应道：“姑娘放心，属下定会尽力相助。”

从那以后，叶青羽便开始暗中调查当年夏家案发的真相，收集相关的证据。夏栀也积极配合，回忆起当年案发前后的一些细节，提供给叶青羽。两人齐心协力，只为早日洗清夏家的冤屈。

期间，萧彻也曾察觉到叶青羽的异样，多次试探于他，却都被叶青羽巧妙地化解。他知道，一旦暴露，不仅自己会性命难保，夏栀也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因此，他行事愈发谨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几个月后，叶青羽终于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证明当年夏家是被人陷害，真正通敌叛国的是朝中的另一位大臣。他将证据整理好，趁着萧彻入宫面圣的机会，悄悄将证据呈给了陛下。

陛下看了证据后，大为震怒，当即下令重新彻查夏家一案。经过一番调查，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夏家的冤屈得以洗清，陷害夏家的大臣也被绳之以法。

当萧彻得知真相后，心中满是愧疚。他没想到，自己一直误解的夏栀，竟是这般无辜；更没想到，自己信任的大臣，竟是个通敌叛国的奸贼。他立刻让人将夏栀从冷院请出，亲自向她道歉。

夏栀看着眼前诚恳道歉的萧彻，心中虽有委屈，却也选择了原谅。她知道，萧彻也是被奸人蒙蔽，并非有意为之。

不久后，陛下下旨，恢复夏家的名誉，还夏栀自由身。夏栀离开靖安王府的那天，叶青羽前来送行。

“叶侍卫，此番大恩，我永世不忘。”夏栀对着叶青羽深深一礼，眼中满是感激。叶青羽连忙扶起她，笑道：“姑娘不必多礼，属下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如今姑娘沉冤得雪，属下也为姑娘高兴。”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夏栀看着叶青羽，心中满是不舍，却也知道，他们的缘分或许就此结束。她转身，踏上马车，朝着远方驶去。叶青羽立在原地，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心中虽有失落，却也为她感到欣慰。

他知道，夏栀的未来定会充满光明，而他，也会继续留在萧彻身边，做一名尽职尽责的侍卫，守护着王府的安宁。只是那段在冷院里，用青灯暖食相伴的日子，会永远留在他的记忆中，成为一段温暖而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