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长公主如愿将爹爹带进了公主府,满心欢喜地筹备婚礼。
为了讨我爹欢心,她将我从地牢里提出来,也扔进了公主府。
我爹断了双腿,不良于行,只能坐在素舆上。
自娘亲死后,他便终日面无表情,长公主欢天喜地地同他说话,他也只是冷淡地敷衍一两声。
此刻见了我,面上才勉强露出几分笑意。
“棠棠,过来。”爹爹招了招手,将我带到书桌前,又挥手让丫鬟仆人都退了去。
几日不见,他清减了许多,眼窝深陷,瘦骨嶙峋。
宽大的白袍挂在他身上,像昼出夜伏的鬼魅。
只是玉容玉冠,凤眸半阖,仍旧是好颜色。
见到我来,他半向前倾着身子,带有茧子的指腹细细地摩挲着我眼睑下方两道血淋淋的疤。
是那日在地牢里,被那两个丫鬟抠出来的。
爹爹眼里无限怜惜,轻声问我:“棠棠,还疼吗?”
我摇摇头。
4、
其实最开始是疼的。
长公主将我与老鼠蝎子关到一处的那几日,我日日都会怕得一个人抱着膝盖哭出来。
眼泪沿着眼角向下淌在还未愈合的指甲印子上,疼得很。
若是娘亲在,她肯定会温柔地将我揽入怀中,仔细安抚。
但是娘亲不在了,我只能自己扛。
“爹爹要娶长公主。”爹爹又问我,“棠棠会恨爹爹吗?”
我又摇摇头。
爹爹对娘亲的情谊深切,举国上下无人不知。
娘亲从前体弱多病,每每月事时总要痛得上吐下泻,窝在榻上
爹爹听说了西域有一方子可缓解,便不辞千里骑马去了西域求药。
他一个文弱书生,平素也不曾习武,西域距都城八千二百里,途中豺狼与盗匪层出不穷,爹爹带着药回来时,臂膀上都被野狼咬下一大块血肉来。
娘亲心疼他,又见他眼微低垂,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便也不忍责骂他。
娘亲不会责骂爹爹,我也不会恨爹爹。
“爹爹做事肯定有爹爹的道理。”
“乖孩子。”爹爹长叹了一口气,“辛苦你了。”
5、
自我来到公主府后,爹爹脸上便添了几分笑。
偶尔面对长公主,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冷着脸,偶尔心情好时,还会笑着看她两眼,同她说上两句话。
长公主很受用,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往爹爹房里送,甚至为了博爹爹一笑,千刀万剐凌迟了皇帝身前最当红的太监。
那太监的皮肉被一块一块地从他身上剜下来,围观的人都吓得噤若寒蝉,连素来阎罗手段的也止不住脸色发白。
只有爹爹和我,都是面无表情地看着。
他们都忘了,勾结叛军发动宫变逼死我外祖的,就是这个太监。
宫里来了人,传话要让长公主停手。
“怀安,得饶人处且饶人,李公公受这两刀也便够……”但她话没说完,抬头便对上爹爹微微含笑的脸。
爹爹从前就是光风霁月般的一个人物,终日与娘亲和古佛相伴,旁人见了总得叹上一句谪仙人。
几日来浸润在公主府,身上却添了几分邪气,此刻听了长公主的话,眉头微皱:“是怀安不懂事了……”
长公主羞红了脸颊,话到嘴边便立刻又改了口:“没没没,怀安若喜欢,区区一个太监,死了便死了。”
她话音刚落,那太监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
两只眼珠子被刽子手剜了,掉在地上,被一只狗叼走了去。
那太监终于受不了痛苦,咽了气。
长公主惊得脸色煞白,爹爹叹了口气:“那刽子手火候不到家。”
“怀安说的极是,来人,把刽子手拖出去砍了!”
长公主强颜欢笑地凑过来讨好爹爹,爹爹招手唤我过来,推着素舆送他回书房。
那太监死后,尽管长公主刻意让人压下了消息,但还是很快就传遍了朝野。
文武百官弹劾长公主心狠手辣,抗旨不尊,皇帝本就对蛮横娇纵的长公主颇有微词,借此机会更是直接下旨,送她去南蛮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