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靖儿,你过来。」
她终于发觉到我的存在。
我从宫墙后缓缓转过身来,怯怯地叫了一声母妃。
她用那双美丽的眸子打量着我,看得我直发慌,生怕她——
杀了我。
两年前,我十一岁,亲眼目睹了一场杀戮。
宸妃亲手杀死了尚在母胎中的皇嗣。
我不明白,她在后宫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父皇待她那样好,她为何要让他断子绝孙。
狩玺八年,冬日。
宸妃穿着一身华贵的金丝长袍,外头还罩着血红色的狐皮褂子,那定是一只死前丰腴的狐狸,严严实实地把她罩住。
梅嫔跪在宸妃面前,一只手护住自己微隆的小腹,一只手死死拉住宸妃的裙摆。
「娘娘,不要……」
素以端庄高贵为称的梅嫔此时像一条被主人所厌弃的狗,卑微的拖着宸妃的裙摆。
「放过我们母子吧,求求你!」
案前一盏白烛,惨淡的烛光落到梅嫔的发上,滑到她隆起的肚子上。
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生命。
而宸妃,要终结这个生命。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当装着暗红色液体的琉璃药碗凑到嘴边时,梅嫔知道,挣扎已是无用了,我能听到她颤抖的声音。
「宸妃,我从没有得罪过你,也没有想过与你争宠……卑微至此,为何不肯放过我!」
宸妃怔了一下,嘴角又勾起浅浅的弧度,却什么也没有说。
她扼住梅嫔的下巴,把碗里的药灌入她喉中,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梅嫔死死地瞪着她,泪水像两条永不绝断的银线。
透过那层被戳破的窗户纸,我看到这一切,几欲叫出声来。
可是我不敢。
眼看着梅嫔腹中的孩子,化作浓稠的血水汩汩流出,我却帮不了她。
被害死的是我的弟弟妹妹,而扼杀他们的,是我的母妃。
梅嫔坐在地上,发疯似的涂抹地上的血水。
两只手血淋淋的,她向宸妃扑去,血腥的手印就这样嵌在了宸妃的袍子上。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为何宸妃踏出宫门,总要穿艳丽的颜色。
为了掩饰罪恶。
「我恨你,恨你……」
「你难道不怕我将此事禀报陛下!」
「你就不怕报应吗?」
宸妃轻佻一笑。
「陛下,只会相信我。」
我的胃中泛起阵阵恶心,眼泪也涌了出来。
宸妃把空琉璃碗收入袖中,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和药味。
我永远地记住了那个味道,新生命夭折的味道。
那一日我冒雪跑到父皇的勤政殿,却被侍卫堵在殿外。
我坐在雪地里,使劲地喘息着。
雪停了,望着素白漠漠的皇宫高墙,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证据,永远也无法给宸妃定罪。
悻悻地走回承坤宫,见宸妃端坐在梳妆台前,认真的打理着自己瀑布般的秀发,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绕开她,却被半途叫住。
「靖儿,你去哪了?」
她走过来,蹲下身子拉住我的手,眼中满是怜爱。
「衣裳怎么是湿的?」
「我去御花园折梅花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
「你父皇近日忙于西南战事,最好少去找他。芜姑,带四皇子下去换身衣裳。」
我的衣襟上没有梅香,谎言虽被她戳穿,却也没有得到问责。
芜姑领我下去更衣,途径偏殿,却看到一条狐皮在烈火中焚烧。
火盆中传来细碎的爆裂声,火舌很快将狐毛上的血痕吞没。再也没有证据。
「芜姑,我看到……」
「无论殿下看到什么,都不要怪娘娘。」
芜姑平视着前方的廊子,面无表情。
「殿下与娘娘如今已是母子,殿下唯有保全娘娘,方能保全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