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边疆到底苦寒。
我到那儿不足一月,带去的将士们便有好几个水土不服,死在帐中。
我拉开了红木弯弓,弓上头刻着海东青。
天青成一团,分辨不出云层,脩而一只大雁掠过,随即消失在青天白日里。
箭穿云而过,一个黑剪影迅速掉了下来——
「王爷!」
朱格他们快步走过来,后面还押了个人。
我收了弓,回头望见一个瘦弱的士兵,那一身戎装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没有生气。
我忍不住蹙眉。
「这是怎么了?」
朱格回答:「这个人偷了将士们的干粮,是个惯犯。」
「哦?」
朱格命人将他牢牢地押到我跟前,冷眼瞥着。
「主将要罚他,他嚷着要见王爷您。」
士兵缩着脑袋,有意躲着我。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中已有结果。
「抬起头来。」
我径直捏住他的下巴,掰正了脸。
一张粉雕玉琢的脸映入眼帘,雏婳支支吾吾。
「我只是看那些牧民的孩子没有吃食……」
我屏退朱格等人,引她入帐。
「你是怎么跟来的。」
「我给了士兵银钱,他将行装卖给了我。」
雏婳倒是诚实。
「你个女儿家到军营里来做甚。」
「王府后院里全是女人。」
雏婳绽放出一个笑容。
「而军营里只有我一个女人,没有琅儿,也没有王妃。」
我不知如何应答,招手欲命人送她回去
雏婳拦住我的手。
「你送我回去,我还能再回来,夫君,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因为回去,我的眼睛里只有琅儿。
我挥手作罢。
「待在帐子里不许出去惹祸。」
她点点头,没有再冒出奇奇怪怪的问题。
次年二月,我收到密信——琅儿要生了。
当晚我梦见了我们的孩子,他是个活波可爱的男孩,赤着脚扑过来,咿咿呀呀的唤我。
就在我要接触到他的那一刻,一双手将他拢住,狠狠摔在地上。
刽子手雏婳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当即惊出一身冷汗,在黑暗中猛地睁眼。
雏婳守夜,却在我床边半靠着睡着了,呼吸均匀而平和。
帐外好似有橘黄渐渐靠近,朱格举着火把冲进来。
「王爷不好了,他们……攻过来了!」
我浑身一颤,早已将刚才的梦境抛得一干二净。
隐隐约约听见马蹄杳乱,蹿起披上战甲。
雏婳被这样大的动静惊醒。
「怎么了?」
我扫了她一眼。
「该来的终于来了,我暂且顾不上你了,护好自己。」
被派到北疆,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战火烧到营里,烧到我的战甲上。
我什么也不想,只想保护万千子民百姓。
还有,要活着回去见琅儿,和我尚未出世的孩子。
一道剑锋扫过,面前的胡人喉口被刺穿,热乎乎的血花溅在我脸上。
真蠢,竟然只带了百骑不到的队伍,妄图闯我大魏的边境。
侧边又有胡人突袭,我反手一刀,鲜血崩出。
那人瞪圆了眼叫了一声:「铖王……」
断了气息。
我扫过他的脸,中原人的面孔,却穿着不合身的胡服。
一张张面孔扫过,那些穿着胡服骋着宛马的,都是中原人。
都是太子的人。
身后忽的传来一声暴呵,我来不及转头,脖子一凉,血腥四溢。
「靖……」
雏婳的手臂血淋淋的,她回头盯着我,又哭又笑。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朱格!
反了!
「殿下,对不住。」
朱格举起弯刀,劈头向我砍去 。
雏婳堵在我身前,嘴角溢出一丝血。
「靖哥哥,当心!」
她替我挡住了朱格的那一刀……我抽出鲜红的剑,赐他一死。
雏婳的睫毛微微颤着,轻盈的落到我怀里。
我问:
「疼么?」
雏婳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