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含贞什么也没说,只是再去了一趟阮母的卧房,找出了阮母藏起来的妆奁。
里头塞满了珍珠和小黄鱼,还有一封来自于法国大使的女儿,阮含贞的同窗伊莎贝拉亲自写下的信。
——一封推荐阮含贞去巴黎文理大学读书的推荐信。
上一世,阮含贞因为在教会学校学业优异,不仅被保送去念大学,还得到了这封留洋推荐信。
可她却没能读上大学。
只因高中毕业第二天,阮含贞就被阮父以“女子年纪到了,就该嫁人生子”的理由,逼着嫁给了帅府少帅,商扶砚。
成婚三年,阮含贞用尽全部去温暖商扶砚的心,最后却只得到他亲手写下的一封休书。
“商氏妇阮含贞无才无德,愚昧无知。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
紧接着,阮府得了消息,竟直接将阮含贞掳到码头边,沉塘示众!
阮含贞反抗不过,被压着沉入水中的那一刻,阮父还在毫不留情地吩咐下人:“我们阮府没有被夫君休弃的女人,即刻起,将阮含贞逐出族谱,以儆效尤!”
再有意识,阮含贞竟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跪在母亲的葬礼上,离商扶砚给她写休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溺水窒息致死的痛苦还仿佛历历在目,她眼含热泪,当即对着阮母的牌子磕了几个头。
“母亲,请原谅我不能再做一个你心目中的贤惠妻子了。”
“重活一世,以后的路,我要自己走。”
想到这,阮含贞将妆奁与推荐信一同塞进怀中,出了阮家便往银行走。
将妆奁里的黄金按汇率存进世界银行里,她又去码头买了张去法国的船票。
站在码头上,阮含贞平静地朝海上看。
人都说有志青年当报国,她不过晚了三年而已,一切都还来得及。
接近落日时分,阮含贞才回了帅府。
刚进门,管家便着急忙慌迎了上来::“少奶奶,出大事了!少帅不知从哪认识了位小姐,说她才是自己的真爱,现下正跪在前厅求老夫人,要休妻另娶!”
阮含贞微微一愣,想起前世也是这天,商扶砚将沈乔带进了商府。
她连忙赶到前厅,一眼便看见了直挺挺跪在商母面前的商扶砚。
男人那俊美的侧脸依旧是熟悉的清冷模样,只是现在微带一点怒,像是往水墨画里滴了一团墨,分外打眼。
此刻,坐在堂上的商母正苦口婆心地劝着商扶砚:“含贞虽木讷了点,但三年下来,晨昏请安一日未曾空过,八字也和咱家和,你说说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休妻另娶?”
商扶砚语气冷漠地开口。
“阮氏是木讷也好,贤惠也罢,都与我无关。我不爱她,所以才要休她。”
阮含贞呼吸一顿。
商扶砚从西点军校留学归来,对她这类没出过国的“旧时代”女性向来看不上。
成亲这三年,除了在床上,两人一天甚至说不上十句话。
阮含贞垂下眼,毕恭毕敬地朝商母问好:“母亲,我回来了。”
商母余怒未消,见了阮含贞后问出的话也似乎带着怒气:“你母亲的丧事办好了?”
此话一出,跪着的商扶砚一顿,抬头看向阮含贞问道:“你母亲去世了?怎么没和我说。”
阮含贞平静地看向他:“那日我找了你三次,都被你拒了。”
商扶砚眉头一蹙,不说话了。
商母随手拿过桌边的茶盏便欲砸向商扶砚,可到了空中,又舍不得,干脆砸向阮含贞的方向。
茶盏碎片滑过阮含贞的脸庞,瞬间便划出一条血痕。
阮含贞立即跪在地上,她懂商母想要她说什么,便顺从地说道:“少帅可是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我,现在都不作数了吗?”
商扶砚沉默了片刻,便说:“我们结的是旧式婚礼,我不认。”
阮含贞一愣,心口处好像被双手猛地掐住。
半响才从喉间挤出第二句话:“可我们已做了三年夫妻……”
“够了!”
商扶砚赫然从地上站起,不耐地俯视着阮含贞道。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封建的女人。我追求的是自由恋爱,像你这样的人,怕是连自由二字都不会写吧!”
说完,商扶砚转身就走,只留给阮含贞一个冷漠至极的背影。
阮含贞怔怔地望着商扶砚,手心被攥得发麻。
商母则气得脸色涨红,指着阮含贞的鼻子便开始骂:“你也是个不争气的玩意,成婚三年不仅没生个一儿半女的,连丈夫的心也没能拴住!”
阮含贞没有反驳,只是认错:“是儿媳愚笨。”
商母骂了几句也觉得没意思,手一指便说:“还不出去找你夫君去,一副白受气的糟心样,见了你就来气!”
阮含贞恭敬告退,出了大厅便朝花园走。
她也不是傻,明知道现在去找商扶砚只可能是火上浇油,又何必要上赶着遭罪。
可在花园里走了还没几步,便看见刚还浑是冷意的商扶砚,此刻正温柔地与一个穿着呢料洋装的小姐坐在凉亭里头喝茶。
那就是沈乔,商扶砚的心上人。
前世商扶砚便是为了她,不顾所有人反对,休妻另娶,给了她一场声势浩大的西式婚礼。
阮含贞脚步一顿。
便听见沈乔娇俏地说道:“扶砚哥哥,你母亲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你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阮含贞便见商扶砚一向漠然的脸,此刻竟浮起一抹温柔的笑。
“乔乔,婚姻理当是自由的,我喜欢的人是你,所以我的妻子,只能是你。”
这一刻,寒风刺骨,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刀子,顺着阮含贞的骨缝扎了进去。
半响,阮含贞才恍然回神,摸了摸怀中的船票。
她想。
商扶砚,你有你的自由,我也有我的自由。
很快,我们就能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