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
阮含贞正纳着鞋底,商扶砚推门而入。
阮含贞抬头看他,话还没说,商扶砚就先拧起了眉:“我说了,我现在穿的都是皮鞋,不需要你再给我纳鞋底了。”
阮含贞偏过身去,淡淡回道:“我不是给你纳的,我是为自己纳的。”
再过几日,她用脚丈量的地域会是世界,再不是这一方小小的宅院,自然要给自己准备厚点的鞋底。
商扶砚便是一顿。
打量了阮含贞几眼后,他语气冰冷地开口:“你想给谁纳鞋底是你的自由,但我希望你能明白——”
“无论母亲怎么说,我都是要娶乔乔的,她是新时代的女性,只有她才能理解我的思想。”
被他再次轻视,阮含贞再怎么温和的性子,此刻也冷上了几分。
“你想娶谁也是你的自由,前提是,你能说通母亲。”
她转身拉灭了电灯,只身上了床,隔了许久,她才感觉到商扶砚在身边躺了下来。
又是一夜同床异梦。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暖阳日。
阮含贞找了本法语字典在亭子里看,她上一世有些法语基础,可如今不少知识都忘了,她得抓紧时间在去法国前再多学点知识。
只是在此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阮含贞望过去,便见到一个下人正不断给沈乔磕头。
“对不起!小姐,我帮您洗干净!”
下人额前磕得渗出血来,可沈乔仍不依不饶:“我和你们这种愚昧的人没什么好说的,你弄脏了我的衣服,赔不起,就跪在这里直到天黑!”
阮含贞走近了,都没发现沈乔白色洋装上有什么污渍。
她皱了皱眉,终究是忍不住,上前打着转圜。
“家中有常备的新旗袍,沈小姐若是不嫌弃,可以与我一同过去更换,何必和一个下人计较?”
沈乔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
“你是谁?”
阮含贞不慌不忙道:“我是阮含贞。”
沈乔的神色却瞬间变得无比轻慢。
“原来你就是扶砚哥哥那个即将要下堂的糟粕妻啊,一个下人我纵使是打了,扶砚哥哥也不会与我计较的。”
“有这功夫操心别人,还是先想想自己被休弃了之后,还有哪家人愿意要你吧。”
阮含贞手一紧。
世道对女子何其苛刻,同为女子,本应更体谅彼此处境才对。
上一世她不曾与沈乔多接触,如今见了,沈乔的这套作态,反倒让她一下就想到了阮父后院某些‘姨太太’。
这般模样,当真是商扶砚口中所说的那位“新时代女性”吗?
阮含贞直接沉下了脸。
“换不换衣服随你,只是你还没嫁进来,教训府中下人这般事情,还不劳你操心。”
“你!”
沈乔顷刻间变了脸色,犹豫片刻,冷哼一声,昂头走了。
“多谢少奶奶,多谢少奶奶……”
还跪在地上的下人不住地道谢,阮含贞摆摆手示意她起身,可心中却浮起不好的预感。
果真,到了晚上,便见商扶砚沉着一张脸走进房间。
“听说今天下午你和乔乔在院里起了争执?”
阮含贞心沉了沉,镇定道:“府中下人不慎弄脏了她的衣服……”
商扶砚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解释,语气满是严肃的警告。
“我不想听你们后宅院子里的这些琐碎,乔乔和你这种旧时代的女人不一样,你不要对她用你们妇人间勾心斗角的那些手段。”
阮含贞一愣。
她觉得有点荒唐,更多的是心酸。
三年婚姻,她苦苦调和着这个家的大事小事,在他眼中,却根本上不得台面。
商扶砚见她沉默了,以为她是听进去了,眉眼一松。
下一刻,却听阮含贞平静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和沈小姐到底哪里不同?”
这句话,阮含贞上一世便想问了。
商扶砚一顿,诧异地看她,理所当然道:“乔乔是留洋回来,见识过世界的女人,她会英法两门外语,甚至还会写诗。”
“而你……没读过书,又没什么眼界,与我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阮含贞定定地看着他,心口闷堵之余竟莫名想笑。
“知道了。”她如此说道。
这一刻,阮含贞终于想通了。
她与商扶砚、沈乔的确该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要大步走,走出这两人所处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