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世子的贴身书仆。
都说世子辛煜庸碌无为,可他把所有的情义都给了我,我便该报答追随。
所以我鞍前马后的伺候,嘘寒问暖的关心,最后却用利器刺伤他。
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身份调换了,他已不再是主,我也不再是仆。
1.
世子辛煜昨日被王爷考了学,答不上题被罚抄书百遍,连累我一宿未眠陪抄受罪。
可我不敢抱怨,还得口不对心地感激他:“小的念您的好,没让我替您全抄了。”
世子撑着脑袋看窗外天光渐亮,又扭头将视线定在我身上,懒着嗓子说:“梓福,你自小跟我,我是又没少你吃喝,又带着你玩,如今,该怪我惯的你不懂规矩了是吧?”
闻言,我连忙停下了笔,做小伏低地说:“小的知错,小的该懂规矩,作为下仆,今日就该伺候世子在府习书,不该去那溪水田舍……”
“哎呀,梓福,你看我一宿没睡,说了胡话,别气别气。”
说罢,世子急急将桌上散乱开的书页归整到一处,喊了门外的小厮进来拿去给王管事收好,完了拉上我的袖,催我替他更衣好快快出府去。
眼前,这个褪去锦衣绸缎换上素净长衫,手执长箫的男子,便是南耀国立下赫赫战功的肃安王辛永枫的嫡长子——世子辛煜。
我刚入府那会听说,世子出生那日,晴空万里,远山之上有雁阵回旋,不久从边境传来王爷大败藩国的捷报,祥瑞应着卓绝战功,南耀子民无一不对这个临世的小世子给予了厚望。
而彼时还被包裹在布巾里的小世子咯咯笑着,似乎也乐得接受大家的这份期盼。
可谁能想到,世子三岁那年,王妃突然因病长逝。
世子六岁那年,又不小心跌了湖自此染上了寒疾。
世子十岁时,长姐辛晴代公主远嫁番邦换来盟书。
直至世子及冠之时,肃安王卸甲归来,得了圣意养病于府,不再出征,亦不再上朝。
横来之事如此种种。
可即使在百姓子民的口中被谣传出命中带煞克父克母,可只要世子端正态度刻苦学书、专研武技,那入仕或拜将都或有可为,偏偏……
“梓福,快走!再不去大家给等急了!今天可是秋收的好时日!”
出了府的辛煜沿路朝溪水田舍赶去,而我在他身后急急跟着,生怕他一个好奇又钻进什么奇怪的地方逗乐去。
偏偏……
为什么就长成了如今这个虽不耽于酒色,却诗书不通、礼乐不明,碌碌无为的模样呢?
坐落城郊的溪水田舍是辛煜花了重金买下的田地,田地附近还修建了农舍。
辛煜让无处安家的农户住进了这里,开出的条件是让他们帮着开垦农田。
春耕秋收,每年让他看上一看秋收的景象就好。
此刻秋阳临空,他把随身的长箫丢给了我,脱了长靴长袜,又胡乱扎起了裤脚就涉入水田中,正卖力地用镰刀割起了稻苗。
每次他这么卖力劳作的时候,我都只能无奈地站在树荫下看着他,将一碗茶水凉在石桌上,等他上来解渴。
当然,他稍作歇息的时候,就是我替了他下去继续劳作了。
悄悄说一句,农户们私底下都夸我收割庄稼的功夫比他好,为此我还偷乐了几天,不过这话可不能说给辛煜听,毕竟身为世子,他也是要面子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歇,霞光泻下来时,辛煜就会倚在一棵老榕树下吹起长箫。
而每当箫声停下时,大家正和乐一团,我就要开始为辛煜手上因割稻留下的刀口上药。
每到这个时候,辛煜总会嘶嘶喊疼:“梓福,你给我轻一点!要疼死了!”
我点头应是,下手却更重,谁让世子你放着好好的王府不待,偏偏要寻乐到此尽做些辛苦的差事?
活该。
余晖将尽,回府的路上,疲累袭来,我们一前一后走得缓慢。
沿街的彩灯都亮了起来,闹市喧哗得趣,几个平时受过惠的乞儿围着我们打转讨赏。
我见辛煜似乎还有玩闹的心思,好心提醒道:“昨日被罚了书,今早才把抄页交给了王爷,王爷今晚应该会派人来寻世子你去训诫。”
听罢,兴致陡然消散。
辛煜用手撑着脑袋,说:“唉,梓福,你真无趣。”
我回一句:“彼此彼此。”
说完,就看见前边一名府中的小厮赶到了跟前,报说:“小姐突然回了,管事遣了我来寻世子速速回府。”
辛煜一个怔愣,接着就拉着我往府里赶去。
他迈开的步子矫健匆忙,似乎将满身的疲乏都抛到了九霄之外。
我知道,此刻他是欢心不已的。
因为辛晴,他那十六岁就代瑞平公主远嫁他邦的长姐,回来了。
“我姐回家咯!”
长街上,他完全没把大家的好奇侧目当回事。
可我却清楚地听见了那些混杂的声音。
“世子果真是贪乐放浪,毫无肃安王一丝将相之姿,就是个无所作为的皇亲贵胄!”
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