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大赛的喧嚣余波未平,“泣血霓裳”与那诡谲妖艳的“泣血蔷薇”指甲,成了临安城最炙手可热的秘闻。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文人墨客,明里暗里,无数双眼睛、无数只手,都伸向了藏香阁,伸向了那个一夜登顶的云裳,更伸向了她指尖那抹神秘的血色光华。
然而,藏香阁却如同被一层无形的铁幕笼罩。云裳闭门谢客,对外宣称“花魁大赛耗神,需静养”。张嬷嬷老脸一沉,对所有旁敲侧击、重金利诱的探询,只回以滴水不漏的官话:“姑娘家的妆饰玩意儿,老婆子哪里懂得?不过是些海外番邦来的新鲜颜料,图个新奇罢了。”至于那辆停在西跨院廊下、被严密看守的“妖车”?更是成了禁地,连只苍蝇都难飞近。
探子们使尽浑身解数,却如同撞在了一堵滑不留手的软墙上,所有试探都泥牛入海,无功而返。那“霓光”的秘密,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捂在了藏香阁深处。
* * *
临安城东,贤王府邸。一场为庆贺某位宗室子弟生辰而设的夜宴,正进行到酒酣耳热之际。丝竹悠扬,舞姿曼妙,珍馐罗列,宾主尽欢。主位上端坐的贤王赵珩,年近四十,面容儒雅,眼神却深邃难测,带着久居上位的雍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的白玉酒杯,听着席间众人的奉承与闲谈。
席间,不知是谁提起了不久前的花魁盛事,众人纷纷附和,盛赞含烟的雍容、绿腰的灵秀。话题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那横空出世、以“泣血霓裳”技惊四座的云裳身上。
“王爷有所不知,”一位醉眼朦胧的官员大着舌头道,“那云裳姑娘的舞自是极好,但最奇绝的,是她那双手!那指甲!啧啧,在月光下,竟能流淌出血色的霓虹!如同泣血的蔷薇活了过来!端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堪称神迹啊!”
“哦?”贤王赵珩眉梢微挑,似乎被勾起了一丝兴趣,放下酒杯,声音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血色霓虹?泣血蔷薇?听着倒是新奇。本王久居府中,倒错过了这等奇景。那光……是何物所发?又是何人妆点?”
他问得随意,目光却缓缓扫过席间众人,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洞悉人心的审视。
席间瞬间安静了几分。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藏香阁口风之紧,连他们都打探不到。
就在这时,坐在下首偏席的一位官员,吏部侍郎林远道,眼中精光一闪。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眼神却透着精明与钻营。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贤王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兴味。
机会!
林远道立刻放下筷子,微微倾身,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恭敬与热忱:“回王爷,此事下官也曾听闻,坊间传得神乎其神。下官好奇之下,也曾派人去那藏香阁打探一二。”他故意顿了顿,引得贤王目光落在他身上。
“哦?林侍郎可有所获?”贤王端起茶杯,轻轻撇着浮沫,语气听不出喜怒。
林远道心中一喜,面上却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愤慨:“说来惭愧!那藏香阁的老鸨张氏,口风紧得像蚌壳!只推说是番邦颜料。至于妆点之人……更是讳莫如深!下官派去的人,连正主的影子都摸不着!”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几分义愤,“依下官看,此等神异之物,若真掌握在区区一青楼老鸨手中,岂不是明珠暗投?若能为王爷所得,或献于宫中,方是物尽其用啊!”
他这番话,既表明了自己“努力”过,又不动声色地将矛头指向藏香阁的“不识抬举”,更巧妙地点出了此物可能带来的巨大价值,尤其是“献于宫中”四字,更是精准地挠到了贤王这等宗室贵胄的痒处。
贤王赵珩啜了口茶,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深了几分。他没有接林远道的话茬,只是淡淡地问:“那妆点之人,连一点风声都探不到?”
林远道心中一凛,知道王爷要的是实质线索,而非空泛的奉承,连忙道:“也并非全无线索!据可靠消息,藏香阁花魁大赛前,曾发生一桩小事。云裳姑娘参赛的头面意外损毁,眼看就要功亏一篑,却被阁中一个新来的女子力挽狂澜!此女名唤苏染,来历不明,是张嬷嬷前些日子从外面带回来的。据说……那晚西跨院惊现瑰丽异光之后,她就住进了西跨院!而那辆……被严密看守的‘车’,也停在她廊下!”
“苏染……车……”贤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极有韵律的轻响,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窗外藏香阁的方向。这个名字,与那晚密探回报中提到的“西跨院奇光”以及那辆神秘的“车”完美吻合。林远道的情报,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有点意思。”贤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温润依旧,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利光芒,“能让藏香阁张嬷嬷如此维护,能让云裳那等心高气傲的花魁心甘情愿低头,还能弄出这般神异之物……这个苏染,很是有趣。”
他不再看林远道,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席间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场中的歌舞。但林远道却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王爷对那“霓光”和那个叫苏染的女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 * *
夜宴散罢,林远道回到府中,脸上难掩兴奋之色。书房内,他的心腹师爷早已等候多时。
“大人,王爷那边……”师爷察言观色,小心问道。
林远道挥退下人,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野心勃勃的光芒:“王爷对那藏香阁的‘霓光’和那个苏染,很感兴趣!这是我们的机会!若能替王爷寻得此物,或是探明那苏染的底细,将其掌控……前程无量!”
师爷会意:“大人是想……?”
“双管齐下!”林远道眼中厉色一闪,“第一,给我盯死藏香阁!尤其是西跨院!加派人手,日夜轮班!那个苏染,她每天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要知道!还有那辆‘车’,有机会,想办法靠近探查!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张嬷嬷那老虔婆不是善茬,那苏染……恐怕更不简单!”
“是!”师爷肃然应道。
“第二,”林远道手指敲击着桌面,“那个叫小芋的粗使丫头,梅芋友!她不是王府的人吗?想办法……递个话过去!”他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算计,“告诉她,她妹妹小桃(云芷)如今攀上了高枝,在西跨院那位苏姑娘面前很得脸面。若是让她那位嫡妹借着苏染的东风翻了身,她梅芋友这辈子……可就真没指望报仇了!”
“大人的意思是……”师爷眼中精光一闪。
“借刀杀人!”林远道冷笑,“王府想利用她探听‘霓光’的秘密,我们何不利用她那份刻骨的仇恨?让她去搅浑藏香阁的水!让她去对付那个碍眼的小桃!甚至……让她去试探那个深不可测的苏染!我们只需坐收渔利,静观其变!”
“高!大人此计甚高!”师爷由衷赞叹。
林远道志得意满地捋了捋胡须,仿佛已看到自己替王爷寻得“霓光”秘宝,从此平步青云的景象。他却不知,自己这自以为隐秘的算计,已然触动了藏香阁深处那张刚刚开始编织的、无形而坚韧的蛛网。
* * *
藏香阁,西跨院。
更深露重。
苏染并未安歇。她坐在灯下,面前摊开的,是几张新绘制的、更为复杂精妙的美甲图样,融合了“星河碎钻”的浩瀚与“泣血蔷薇”的妖异,甚至隐约触及了“极光魅影”的迷离。脑海中强化的技艺让她下笔如有神助。
窗外传来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窸窣声——那是林侍郎派来的暗哨在换班。
苏染笔尖未停,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宴席上的风吹草动,张嬷嬷在府衙的眼线早已第一时间传回。林远道的媚上钻营,贤王那看似随意的一句“很是有趣”,都清晰地映在她眼前的棋盘上。
“铁幕?”她低声自语,目光落在桌角那枚冰冷的车钥匙上,“还不够。”
她铺开一张新的白纸,提笔蘸墨,写下几个名字:云裳、张嬷嬷、小桃……最后,她的笔锋在“梅芋友”三个字上重重一顿,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这个被仇恨扭曲、被王府利用、如今又被林远道盯上的棋子,已然成了风暴的中心。
苏染的眼神沉静如深潭,指尖拂过那三个新得的、蕴藏着超越时代力量的配方。风暴将至,而她手中握着的,是足以撕裂这时代认知的“霓虹之刃”。她要织就的铁幕,不仅要挡住窥探的目光,更要成为……反噬猎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