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漆黑的床上,我辗转反侧。
这曾经温暖的小房子,又只剩我一个人。
然而我来不及为谢山的离去而悲伤。
因为我不相信。
话本中的薛泽城府极深,他从不是那个玉面郎君谢山,而是野心勃勃的杀神。入朝不久,他很快便靠阴狠的手腕为自己博得了一席之地,党政倾轧,他总能全身而退,看似纤尘不染,实则是浴血而生。
我问他要如此数目,一是心有不甘,与其咽下这口气,不如为自己讨个便宜;二便是想让薛泽知道我只爱财,为了财会守口如瓶,这样才能为我自己,为村人,讨个平安。
心中慌乱如擂鼓,纵然早知道那话本成了无字天书,我也爬起来去翻,期盼能找到什么线索。
不想翻开第一页,那本变成雪白的飞页上似乎有了影影绰绰的字迹。那模糊的字越来越清晰,我一边迅速翻阅,一边脑子飞转,我必须把它们都记下来……我的眼皮跳得和心一样快。
「上回书说到,那谢山竟忽地一变,成了达官显贵。青黛心中纳罕,他这般欺诈俺,骗俺委身于他,实在可恶,竟生念:不如索要些银钱以平心中之忿。于是乎请刘善人公证,托秀才吴氏列清所索钱财条目,洋洋洒洒,竟有两千两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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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薛泽假意给了钱,心下却怒,好个***!这般威胁于我。他日封王拜相,要怎样良家没得?又暗忖,若留此人处处宣扬,终成祸害,不如先稳他一稳,待来日定要夺他性命,以绝后患。想了几遍,又思量沈家贵女情深意重,尚书原为爱女选好了人家,幸得侍女助其私出家门,果来奔我,此番这桩婚事纵然尚书不愿,亦是板上钉钉……想到得意之时,竟是昏昏沉沉,到底见了周公。」
随着我不肯做妾,改变了剧情走向,话本儿竟然也变了!
他果真要杀我。
我早已不盼着薛泽对我留情,只没想到他会这样心狠!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我把话本塞在枕下,这样也可见招拆招。
枕着话本,我心乱如麻。
接下来如何是好?反正有了钱,不如明日去辞别刘大善人,逃命去吧?
我的手伸到枕底,摸索着话本起了卷的毛边,非但不能安心,反倒更加忐忑了。
即使我逃了,它也会生出新的内容来,只要有这话本在,我与薛泽的纠葛就不会终结,如何能毁了它呢?我起了意。此时,指尖的触感突然发烫,那话本热起来了,它好似在发怒!
我立刻改了心绪。我自是借了它的势才能改命,怎能自毁倚仗?
话本又平静了,仿佛没有异变过。
我重新思索,既然话本不可毁,且毁了话本未必好事,我如何能结束这场戏?所有的故事,都是围绕我与薛泽二人展开的,若要结束,除非……
我心下一惊,是了。如同我见过的最初版本,话本的内容在我死以后戛然而止,薛泽已然作恶多端,不再是翩翩公子形象,这话本也不再是才子佳人的俗套话,而变成了一本——世情小说!世情小说的结尾往往是恶人伏诛,彰显天理……
「我死,或是你下狱,薛泽,这还用选吗?」我喃喃着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