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十三年春,建康城。
本该是草长莺飞的时节,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朱雀航畔的刑场四周,黑压压地围满了沉默的百姓。他们伸长脖颈,目光复杂地望向刑场中央那个须发皆白、却依旧脊梁挺直的老将军——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檀道济。
檀道济身着囚衣,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但那双曾令北魏铁骑闻风丧胆的虎目,此刻依旧锐利如电,扫过监斩台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端坐正中的,是丹阳尹刘湛,他面无表情,眼神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一旁按剑而立的,是刚刚因「护驾有功」而擢升的将军萧斌,嘴角噙着一抹冷峭。
「檀道济,你世受国恩,官至台司,不思报效,反蓄养私兵,交通藩镇,窥伺神器,罪证确凿!陛下念你旧日微功,赐你全尸,你还有何话说?」刘湛的声音干涩而冰冷,在死寂的刑场上空回荡。
檀道济仰天大笑,声若洪钟,震得在场众人耳膜嗡嗡作响:「哈哈哈!我檀道济一生,北驱索虏,南镇妖氛,赤心报国,天地可鉴!所谓罪证,不过尔等构陷之辞!『乃复坏汝万里之长城』!今日我死,他日胡马渡江,尔等皆为阶下囚矣!」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不少百姓暗自垂泪,连一些兵士也低下了头。刘湛脸色铁青,猛地掷下斩令:「时辰已到,行刑!」
刽子手举起沉重的鬼头刀,寒光刺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沉闷的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响,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狂风卷起尘土,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刑场上的火把明灭不定。众人皆惊,抬头望天,只见一团诡异的暗影正缓缓侵蚀日轮,天光迅速暗淡下来——竟是日食!
「天狗食日!天狗食日!」人群骚动起来,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古人云,日食乃大凶之兆,常应在巨奸伏诛或国有大丧。此刻出现,莫非真是天公为檀将军鸣冤?
监斩台上,刘湛、萧斌等人也是脸色骤变,强自镇定。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刑场边缘,一个身材魁梧、面容悲愤的汉子——檀道济的亲兵队长薛大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借着日食带来的昏暗和人群的骚动,对身边几个扮作百姓的心腹死士使了个眼色。
与此同时,刑场对面的一处阁楼窗口,一个面容俊秀、却眉眼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郁的少年,正死死攥着窗棂,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他便是檀道济的幼子檀追。今日他本被薛大山强行留在藏身之处,却终究放心不下,偷偷潜来,要见父亲最后一面。看着父亲慷慨赴死的背影,听着那字字泣血的控诉,檀追心如刀绞,泪水模糊了视线。
日食达到了顶峰,天地间一片昏黄,如同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