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此地不宜久留。」薛大山声音沙哑,他肩头新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是昨夜摆脱追兵时留下的,此刻只是草草包扎,血迹仍在渗出,「刘湛、萧斌绝非易与之辈,『瞒天过海』之计恐难持久。一旦他们察觉尸身有异,必定全城大索,甚至……可能猜到主公遗体已被调换。」
檀追跪在父亲昨夜咽气的地方,指尖深深抠进地面的泥土。父亲临终前那断断续续的遗言,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头——「观星阁」、「白符鸠」、「碻磝城」。这些陌生的词语,指向一个远比刘义康更加深邃的黑暗漩涡。他抬起头,眼中血丝未退,却已燃起冰冷的火焰:「薛叔,父亲遗命,北上碻磝。但我们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小郎君的意思是?」薛大山眉头紧锁。
「建康是龙潭虎穴,我们若直接北渡,目标太大,沿江关卡必然严查。刘义康党羽如今权势熏天,定会布下天罗地网。」檀追站起身,目光扫过窑内仅存的几名伤痕累累的旧部,语气沉静得不像一个刚经历巨变的少年,「我们必须行『围魏救赵』之策!」
「围魏救赵?」薛大山一怔。
「不错。」檀追走到简陋的桌案前,用手指蘸着水渍,画出简略的江淮地图,「刘义康、刘湛他们的注意力,如今全在建康,在搜捕父亲的『余孽』,封锁消息。我们若在此时,于别处制造一场足够大的风波,一场能震动朝野、甚至威胁到他们切身利益的风波,必能吸引其主力,使其无暇他顾。届时,我们北上之路的阻力便会大减,甚至……能让他们误判我们的真实意图和去向。」
薛大山眼中精光一闪:「声东击西?妙计!但……何处下手?风波又该如何制造?」
檀追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京口(今江苏镇江)!
「京口?」薛大山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北府兵故地,更是拱卫建康的北大门,驻有重兵!且是彭城王刘义康的经营重心之一,守将必是其心腹,戒备森严!」
「正因为是心腹重地,一旦出事,刘义康才会真正紧张!」檀追分析道,「京口不仅是军事要冲,更是漕运枢纽,江南赋税粮秣多由此北运或入库。我们不必强攻城池,只需在其关键处——比如粮仓、军械库或漕船——制造混乱,佯装是父亲旧部愤而报复,或北朝细作趁火打劫。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能烧起几把让建康城都能看见的大火!」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而且,京口有金粟庵。」
「金粟庵?」薛大山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父亲临终提及『白符鸠』,我依稀记得,早年曾听父亲麾下一位老文书醉后提及,京口金粟庵的静慧师太,似乎与一种名为『白符』的鸠鸟有些关联……当时只当是怪谈,如今想来,或许并非空穴来风。」檀追目光深邃,「此次行动,一为『围魏救赵』,二也可借此机会,探查一下这金粟庵的虚实。」
薛大山沉吟片刻,猛地一拍大腿:「险中求胜!就依小郎君!老奴在京口还有几个过命的兄弟,虽已卸甲归田,但打探消息、制造些混乱应能办到。」
计议已定,众人立刻行动。薛大山忍着伤痛,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京口的暗线。檀追则与剩余几人,换上早已备好的平民衣物,伪装成运柴的脚夫,混在出城的人流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波盘查,离开了戒严中的建康城。
数日后,京口城内外,暗流涌动。
京口乃晋时北府兵起源地,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冲要。其时,朝廷以右卫将军到彦之(历史人物)都督南豫州诸军事,镇守历阳(今安徽和县),总摄江北防务,但京口实际驻防及漕运管理,多由彭城王刘义康亲信毛修之(历史人物)部将周胤(虚构人物,借东吴名将周瑜之后为名增加演义色彩)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