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香火鼎盛,烟雾缭绕。
京中的达官显贵、名门贵妇,今日仿佛都约好了一般,齐聚于此。
婆母显然是精心安排过的,她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在万众瞩目之下,为侯府上演一出“兄友弟恭、婆慈媳孝、家门和睦”的绝世好戏。
我配合着她。
我被丫鬟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进大雄宝殿。
我跪在冰冷的蒲团上,对着高大的佛像,双手合十。
我的面色苍白如纸,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我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边的人听清。
“求菩萨保佑,保佑我妹妹盼儿早日走出阴霾,平安喜乐。”
“信女沈若微,愿折寿十年,换妹妹一生顺遂。”
说着,我俯下身,一个又一个响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额头很快就红肿起来,与之前被撞伤的地方重合,渗出了点点血迹。
婆母在一旁,适时地拿出帕子,按着眼角,垂泪叹息,一副为女儿心碎的慈母形象。
周围的香客们,看着这一幕,无不动容。
“哎,这永宁侯府的长媳,真是贤德啊!”
“是啊,自己受了伤还心心念念着小姑,真是菩萨心肠。”
“我看那些流言蜚语,定是假的!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出那种丑事?”
“可不是嘛,那顾小姐定是被人陷害的,太可怜了。”
风评,似乎在一瞬间就逆转了。
婆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得意之色。
她看向我的眼神,也带上了赞许。
仿佛在说:算你识相。
就在她以为今天这出戏即将完美落幕,侯府的名声即将被洗白的时候——
“奉旨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一声洪亮的、充满威严的呵斥,猛地从殿外传来。
紧接着,一群身穿官服、腰佩长刀的御史台官员,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以刚正不阿、不畏权贵著称的王御史!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王御史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我和婆母身上。
他高声宣布:“奉陛下口谕,彻查永宁侯府草菅人命,构陷无辜一案!来人,把人犯带上来!”
话音刚落,两个官差抬着一副担架,将那个被屈打得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泼皮无赖,抬到了大殿中央。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哭嚎着扑倒在担架前,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冤枉。
“青天大老爷啊!求您为我儿做主啊!我儿是冤枉的啊!”
“是永宁侯府!是他们屈打成招,要我儿的命啊!”
全场哗然!
刚才还对我们赞不绝口、充满同情的香客们,此刻看着我们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鄙夷、愤怒和被欺骗的羞恼。
婆母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失,变得比我还苍白。
她指着王御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我,则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
我身体一软,直接“吓得”瘫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婆母的衣角,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惊恐。
“母亲……这……这是怎么了?”
我抬起泪眼,茫然地看着她,又看向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差。
“夫君不是说……都……都安排好了吗?”
我的声音不大不小。
但在死寂的大殿里,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都安排好了吗?”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
它,坐实了侯府上下,对于此事早已知情,并且合谋构陷!
婆母猛地低下头,看着我,那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恐惧。
她想不通,为什么我会“说漏嘴”。
她更想不通,为什么一向滴水不漏的计划,会被御史台的人抓个正着。
而我,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嗜血的微笑。
顾言之,侯夫人。
你们的伪善面具,我亲手来撕。
你们的锦绣前程,我亲手来毁。
这当众打脸的滋味,可还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