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雪粒子砸在青瓦上,像撒了满麈顶的碎瓷片,啪啪作响。
我和我妈在厨房煮饺子,我蹲在灶口添第三把柴禾时,忽然发现火苗蜷成了纺锤
形,幽蓝的焰心舔着锅底,却冷冰冰的,透不出一丝热气,让蹲在灶膛口的我忍
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铁锅边沿凝着串水珠子,将灭未灭的灶火映在上头,活像挂了一排猩红的眼珠子
锅里一锅饺子沉在锅底,像剥了皮的死老鼠一般死气沉沉。
我妈焦急地等着,水就是不开。
「他爹,你快来瞅瞅这灶膛咋个回事。怎么烧不起来火?水不开,饺子煮不熟啊
!」
我妈朝里屋大声喊,声音撞在结了霜花的窗户纸上。震得供台上的灶王爷画像簌
簌作响,画像嘴角那道朱砂勾的笑纹,不知何时垮了下来。
我爹裏着老棉袄和一股子浓重的旱烟味走了进来:「瞎咋呼啥?大过年的,连个
饺子都煮不熟,你有什么用!」
他拿火钳捅了捅灶眼,火星子噼啪炸开,在幽蓝的焰团里显出诡异的青紫色,一
眼看上去就没有热度。
铁锅里的水明明滚着鱼眼泡,手背贴上去却温吞得像六月的井水。
「奶奶个腿的,邪了门了!」
我爹一边嘀咕着一边胡乱又捅了几下灶坑。
外头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我站在一边,突然觉得后脖颈发紧,总觉得供桌
方向有视线粘在背上。
我心里发怵,想逃出厨房,转身时供碟里的麦芽糖突然咔的一声裂成三瓣,糖碴
子溅到灶王爷画像上,正好糊住那双描金的眼睛。
我心里更慌,快步走出厨房,迎面却撞上一串苍老的声音。
「大龙妈,借你家菜刀使使。」
门帘子被北风掀起半角,邻居林奶奶佝偻的身影嵌在早晨的雪光里。
这位九旬老人裏着件泛着油光的羊皮袄,发髻上别着根生锈的铜簪,簪头坠着的
玲珑五帝钱正抵着眉心。
她浑浊的眼白蒙着层灰翳,眼珠子却精准地盯着灶台上那口烧不开的锅。
我急忙从厨房递出一把菜刀来。
林奶奶却不接菜刀,低声说一句:「扔出去!往东南角扔!」
我没明白林奶奶的意思,茫然地看着林奶奶:「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