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把刀扔出去!」
林奶奶又重复一遍,枯树枝似的手指截向窗外。
檐下那串干艾草突然无风自动,撞出空竹般的呜咽。
「为什么要把刀扔出去?您不是来借菜刀的么?」
我还是没明白,但我妈却听明白了,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刀,我发现她握刀的手
直打颤。
这把刀是村里最好的铁匠打的,跟了她二十多年了,比我还大,刀刃上还沾着昨
晚剁饺馅的韭菜汁。
雪粒子扑在刀面上,竟腾起缕缕白烟,恍惚间竞像是刚才灶间的火都转移到了这
把刀上,连刀刃都在发烫。
「扔!」
林奶奶的暴喝惊飞了檐下躲雪的麻雀。
我妈用力一甩手,菜刀旋着青光劈开雪幕,穿过院子时发出哭泣一样的啸叫....
刀刃扎进东南角老槐树的瞬间,铁锅里的水终于疯狂地开了。
沸腾的水花溅上灶壁,在黄泥墙面洇出个人形水渍一看那轮廓,竟像是个环抱
双臂的婴孩。
供桌底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我吃了一惊,扑上去掀开绣着石榴花的桌布,
却发现早晨刚换的烛台倒了,半截红烛滚在香灰里,烛泪凝成个扭曲的箭头,直
指院门外的车辙印一那是我哥耿大龙刚从南方开回来的新买的机动三轮,轮
胎上还沾着南方带来的红泥。
林奶奶颤巍巍走到灶前,抓了把香灰撒进沸水。
灰末在水面聚成个旋涡,底下却隐约浮着一片槐树叶。
「正月里.....大凶啊....终于来了......
她嘀咕了几句,摇摇头走了,喉咙里咕噜着痰音,含混不清。
我追到院门口想问个明白,却看见老人已经深一脚、浅一脚往村西头走远了,羊
皮袄下摆扫过雪地,连半个脚印也没留下。
我神思恍惚回到厨房,却发现铁锅里的饺子全浮了起来,个个肚皮朝天。
饺子终于熟了。
我爹说:「吃饺子吧!我们终于可以过年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这将是他过的最后一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