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我破天荒地没有去菜市场,也没有在家打扫卫生。
我跟他们说身体不舒服,一个人出了门。
北市的秋天,天高云淡。
本该是舒爽的季节,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我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整整一个上午,看着人来人往,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又点开了那个文件。
20xx年3月,入住第一个月,房租1500元。
20xx年4月,水电超标(备注:李秀芳夜间多次起夜开灯),分摊200元。
20xx年春节,家里来客人,增加保洁工作量,清洁费100元。
20xx年6月,我重感冒,在家多休息了两天,空调费加收50元。
……
每一笔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连我偶尔用了一下赵琳的洗手液,都被记为“消耗品借用,折价5元”。
我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回想起五年前,林强和赵琳是怎么求我来的。
那时候囡囡出生,赵琳产假结束要上班,保姆又贵又不放心。
林强给我打电话,电话里是恳求的语气:“妈,您就当帮帮我,我跟赵琳刚工作没几年,实在请不起保姆。您来了,我们也能安心上班。”
我二话不说,收拾行李告别了老家的亲朋好友们,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我以为我是来帮忙的,是来享受天伦之乐的。
没想到,从我踏进这个家的第一天起,我就成了一个需要付费的“保姆”。
晚上九点,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客厅里,林强和赵琳正在看一部喜剧电影,笑得前仰后合。
看到我回来,笑声戛然而止。
“妈你回来了?”
林强淡淡地问。
“嗯。”
我走到茶几前,放下白天买的一袋橘子。
“你发的账单,我仔细看了。”
我决定不再逃避。
林强关掉电视转过身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那就好,我算得很清楚,一分都没多算吧?”
“没多算,很精准。”
我平静地回答。
“那就行。”
他似乎松了口气。
“您退休金一个月六千,除了日常买菜,也没什么大开销。这几年应该存了不少吧?这12万,应该拿得出来。”
我盯着他。
“林强,当初你求我来带孩子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妈,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
林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此一时彼一时,咱们都是成年人,总不能一直讲感情不讲现实吧?您住我的房子,我给您提供食宿,您付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你的房子?”
我重复了一遍。
“当然是我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他理直气壮。
“那首付是谁出的?”
我的声音发抖。
“首付?首付那是您当初借给我的,我说了以后会还。”
他眼神有些闪躲。
“什么时候还?”
“等……等我以后手头宽裕了就还。”
“手头宽裕了?宽裕到要收亲妈的房租,来给女儿报钢琴班吗?”
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声音拔高。
“妈,您怎么这么说话?”
赵琳不乐意了。
“我们给囡囡投资,也是为了她的未来!您是奶奶,不该支持吗?”
“支持?我把我一辈子的积蓄都拿出来给你们付了首付,我把我退休后的所有时间都给了这个家,这还不够吗?”
“那不一样!”
赵琳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妈,咱们能不能别这么胡搅蛮缠?一码归一码。您借钱给我们是情分,我们记着。但您住在这里产生了费用,我们算清楚这是本分。您总不能拿情分来抵消本分吧?”
“好一个情分、本分!”
我点点头。
“好,这12万,我给。”
林强和赵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喜悦。
“真的?那您明天就去银行转账?”
林强迫不及待地问。
“不急。”
我转身走向我的次卧,拿出一个笔记本。
本子上还有我学做辅食,特意记的笔记。
我翻开新的一页。
“我也算了一笔账。”我对他们说。
林强愣住了:“什么账?”
“你们欠我的账。”
我学着他一点点画出来一个表格。
“妈,您别开玩笑了。”
林强笑得有些勉强。
我把本子推向他们。
“既然要算,那就一笔一笔,都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