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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虚弱地应声,听见他匆匆跑过来的脚步声。
他把我从地上抱进怀里,热度隔着他的衣服传过来。
他自责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你去哪儿了?”
他支支吾吾。
最后说,他看微玉太累,送她先回去歇歇。
我不知道,怎么歇,才会歇到雨停。
可我没问。
萧魏把我放在床上,替我换衣擦洗。
替我擦干头发。
我头发半干时,他在我身后开口,语气小心翼翼。
“潭潭,你别生气了,等微玉好了,我们就和离。”
“到时候,我给你补一场婚礼,好不好?”
我勾了勾嘴角,想起往事,心情好了一些。
我闭上眼睛,靠在他怀中。
“我们曾拜过天地,还要什么婚礼?”
萧魏在我身后沉默,半晌他才说话。
“我都差点忘了,那么简陋,怎么算数?”
我的心坠了下去。
嘴角的笑也僵了。
不作数,原是不作数。
他忘了,只有我还记着。
萧魏还在絮絮叨叨着要请哪些宾客,要做什么样的嫁衣,放多少颗珍珠。
我听着,只觉得好累。
也好恶心。
我们都清楚,那个婚礼,永远办不成了。
我双目失明,看不见宾客,也点不燃龙凤花烛。
我满头白发,戴什么珍珠,涂什么口脂,都像妖怪。
现在,还有第三次请神舞的代价未知。
也许,我活不到明天,也有可能。
我推开他的手,躺在床上,背过身去。
他一下子停住了话头。
我闭着眼睛。
“你走吧,我累了。”
萧魏坐了好一会儿,半晌,我听见衣服布料摩擦。
他语气低沉。
“好,我就在门外,你有事喊我。”
我没说话,只听见关门的声音。
我终于落了眼泪。
其实,我和萧魏也拜过堂。
那年我们还一无所有。
我是个差点被人烧死的巫女,他是个吃不饱饭自己种地的王爷。
我们相遇,又相依为命。
我十八岁那年,披着一块红布,和他在月下拜了天地。
主位是他的锄头,和我的鼓。
“神明和伏羲见礼,此生我萧魏绝不负楚潭潭。”
可那之后第三年,他娶了微玉。
我问过,可他说,微玉是皇上赐婚,他没办法反抗。
我要离开。
他抱着我,跪地起誓。
“我不会碰她一根头发!潭潭,我要是变心,就让我不得好死!”
我那时也哭得哽咽。
“我算什么?萧魏,我算什么?”
他以死相逼。
“潭潭,我们拜过天地,祭过神明,你才是我唯一的妻子!”
他说,我要是离开,他就死在这里。
在我的哭声里,他留下了我。
从那天开始。
楚巫潭潭,成了萧魏见不得光的外室。
我不知道该同谁说,我们也拜过天地。
我们也有神明见礼。
可没人知道,没人记得。
现在,萧魏也不记得了。
只有我还倔强地认为自己不是无名无分,只有我还认为自己无愧于心。
原来,在他心里。
我就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而现在,他心爱我,于是打算把我扶正。
我半夜惊醒,梦见拜天地时,萧魏突然离开。
惊醒才发觉一身的汗。
我不喜欢人伺候,平时萧魏也让下人少过来。
可我现在口渴,摸索下地,却发现茶壶里没有一滴水。
我只能哑着嗓子喊。
“萧魏……”
门外无声。
我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过了很久。
我终于明白。
萧魏,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