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霜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公公婆婆提前回来了。
许周已经多日宿在值守处。
每每差人，总是说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天知道，他在气头上，不愿意理我。
我提出想法后，婆婆气得拿茶盏砸伤了我。
鲜血顺着额角滑落，她顿了顿，语气软了一些，「我不是有意的，和离这事，是能随随便便说的吗？当初周哥儿力排众议娶了你，遵守世家大族重信之仪，你如今突然提出和离，旁人怎么想？还以为我许家苛待了你。」
「一切后果，儿媳自会承担。」
我看着婆婆，毅然决然，「母亲不必顾忌，我和离后自会言明原因，我身份卑微，不善掌家，憾难当许家妇，自觉羞愧，三年无所出，愿和离。」
「你就非揪着这一次不可吗？」门外传来清冷声音。
许周匆匆赶回，他看着我，微微一愣，「怎么伤了？」
母亲上前牵住许周胳膊，悔然道：「方才是我太过冲动了，一气之下，茶盏砸伤了……」
许周愣怔片刻，上前细细查看，微微蹙着眉，「快去请大夫。」
下人方匆匆而去。
「你……可还好？」
我垂眸收拾账册，窗前落下一道身影。
许周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盒糕点，「白日里是母亲唐突了，伤了你。我替她给你道歉。」
「无碍。」我垂眸看向手中的话本子，漫不经心地在上面做批注。
许周看着我，愣了愣，走上前，在我对面坐下，劝道：「可闹够了？」
我讶然抬眸，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到现在，他还在以为我在闹。
「我……」
「这是你做的？」
许周突然拉住我的手，看着我手中的话本子，愣了好久，平静、惊讶、兴奋……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话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批注，落款处那一朵不起眼的兰花……那是我遗失的。
或许，我们相识得更早。
六岁那年，我同父亲赴宴。
却在后院中瞧见一群小孩围着一个穿着白色锦袍的小男孩欺负。
男孩紧紧护着手中的书册，不反驳，木讷得厉害。
旁的孩子看着，伸手就要去抢男孩手中的书册，男孩紧紧护着手中的书册，真是呆子，书哪有命重要。
我瞧着四下无人，爬上旁边的那棵海棠树，父亲教导女子要讲规矩守言行，我怕他责备，却不能见「死」不救，那小石子打人一打一个准儿。
还学着天神大人的口吻唬他们。
「尔等竟敢在我老海棠树神面前欺负他人。我老身，今日刚好想要活动活动筋骨。」
天色渐黑，他们看不清，奈何被打得措手不及，也只好失了兴趣作罢。
人走后，只有那小男孩在树下站了好久，吓得我以为被他瞧见了，最后，他却只朝这头弯了弯腰，「谢谢你。」
哪料我当时卸了戒备，当即回了个，「客气啥。」
空气凝滞。
穿帮了。
我呼了口气，内心挣扎，好在他站了一会便走了。
那话本子……好似就是那日丢的。
……
天意弄人，细细看来，当初那小男孩眉眼中清冷疏离的样子倒和许周一般无二。
「李大人生辰宴那天，是你扮作树神，替我解围？」
许周定定看着我，微微蹙了蹙眉，一脸不可置信，「你的脾性怎么变化这般大……」
是啊，我当初也并不是古板木讷，性情沉敛，只是我嫁入许府，巨大的落差、差距让我不得不如此。
收敛性子，像是戴着面具生活一般。
努力修剪自己，改掉那些所谓的坏毛病，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时间过去那么久，人总会变的。」我看着许周沉静道。
「你可想好了吗？和离……」
许周笑意收敛，闻言沉下来，看着我，温温一笑，别过话头，「这桃花糕是如康坊新出来的，你肯定喜欢。」
「尝尝?」
我撇过头，不看他，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心头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许周，我们不合适。自始至终，我们都不合适。」
良久，许周望着我，沉声道：「我知道那日让你受了委屈，就那一次，最后一次，日后，夫妻敬爱，举案齐眉。」
「我们还似从前一般。」
我笑了笑，「还能回去吗？」
许周看着我，定然道：「能。」
可是他不知道，早在他回来之前，婆母就已经给了我和离书。
这和离书，是我初嫁入府时，就备下的。
只是签字那一栏，空着我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