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事情发生变化,是在半个月后苏泽参加完一个酒会,一身酒气回家的那晚。
有人把他送回来,我把他搀进屋子里。
他脚步虚软,走得歪歪扭扭,不断说着醉话。
我把醒酒茶端给他时,杯子差点被他打翻。
我有些生气,卸下平日乖巧懂事的伪装,对着这个醉鬼,无情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季洁……季洁。”
苏泽含糊地叫着,磕磕巴巴的,却执拗地不愿放弃表达。
他说:“我们分开后,我一直很难过……后来再见面,发现你其实没有变,我们仍旧不适合彼此……”
“可是,可是自从你醒过来……你又不一样了,从前的你对我很好,却从不关心我想要的是什么……从来都不关心……记忆缺失原来是这么好的事吗?”
“我一边不止一次地庆幸着这样也好,一边又觉得有这个想法的自己很可耻。”
……
酒气扑面而来,我感觉自己的脸也被熏红了。
我想阻止他继续说话,可任性起来的苏泽,变得不管不顾,暴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他仍旧絮叨着:“季洁、季洁……你、你……”
“苏泽,你把茶先……”
“季洁,你是……奇迹。”
苏泽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紧紧握住杯子,无所适从的、羞耻的把醒酒茶一喝而光。
“真的,是奇迹。”
怕我不相信似的,他又说了一次,说完缓缓睡了过去。
我蹲在他身边,一瞬不瞬地看他,从凌乱的发丝到好看的眼鼻。
奇迹……什么意思?
是说我醒过来是奇迹?
还是我的变化是奇迹?
我像小偷一样伸手摸了摸苏泽的头发,试图想碰触近在咫尺的三个字,手虚晃而过,果然是碰不到的。
碰得到才可怕吧,那苏泽不得被砸死啊!
叹了口气,我盘腿坐下,对搬不动苏泽这个事实没有任何异议,想着待会给他盖个毯子,索性就这么睡一晚吧。
突然,我的手机接收到了一条信息,是杂志社的员工发来的——关于出版项目顺利进行的通知。
接着,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搞定他”——这三个字以倍速缩小了不少!
太好了,缩小了。
太好了,变化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新的猜测爆炸性炸开,瞬间让我头皮发麻。
8.
作为苏泽的编辑,这天我终于陪着他出门去了趟杂志社,把新书的出版的事宜商定了下来。
整个谈话的过程,我虽然极力表现出从容,却还是分了心。
果然,在合作顺利谈拢的最后,存在感强烈的那三个字越来越淡,越来越小。
我的猜测,似乎没有错,但还需要验证。
离开杂志社的时候正好是午餐时间,苏泽打算带我去吃饭。
他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
犹豫后,我问他:“关于第二部你有头绪了吗?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写?”
苏泽看我一眼,眼里有柔柔的光波在晃动。
他将车开进地下车库,语气平和地说:“季洁,有你在,我会继续写出好的作品的。”
我一时语塞,没有再试探。
过了几天,苏泽找我,把一份新书大纲拿给我看。
我敷衍地说:“你觉得好就可以,或者你想要再多休息一段时间再开始,我也觉得没关系。”
苏泽眉头轻蹙,对我笑笑,去了书房,这一待就是一整天。
之后的几天,苏泽偶尔下楼来找我聊情节聊人设,我总以学厨艺为由一头扎进教学软件里并顺势钻进厨房,又或是用追剧来推脱。
苏泽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总是紧抿着唇,放弃和我进行没营养交流,转身离开。
每每如此,我都站在他的身后看他的背影,看他头顶上那些字体再次变大,颜色愈深,攥紧的手让指甲差点抠破皮肉,疼的清醒。
猜测,被证实了。
苏泽写稿的进度落后了,这才导致了字体的反弹变大。
所以到头来……是我搞错了。
“搞定他”的正确攻略方式是督促苏泽尽快完稿,而不是俘获他的心。
也就是说,当苏泽正式完稿的那天,也许就是达成任务、我可以重回现实世界的时候。
明明现在摸准了正确的回归方式,应该该感到兴奋和高兴地,可为什么……
我并没有感到开心。
厨房里,出锅的面坨了,糊成一团。
这晚午夜将近,从二楼的书房里悠悠泄出的灯光,让我彻夜难眠。
9.
“季洁,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这天,苏泽终于向我严厉发问了。
我知道他一向对工作负责,才会生气。
“如果你厌烦了,可以直说。要不然当初你就不该调走江苗苗,虽然我和她偶尔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但起码她会认真听我说,讨论我的想法或者提出意见,做出一个编辑对稿件该有的服务态度。你呢?”
我移开了视线,不敢直视这样的苏泽。
苏泽声音晦涩地问:“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才会恢复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最后几个字,他没有说出口。
他怕一语成谶。
他怕我再次成为那个不理解他的人。
而我怕的不过是习惯了这个世界,习惯了苏泽的陪伴,心里的某处已经有了不愿返回的念头。
能多留一会,是一会。
如果掌握了能回去的方法了,那晚一些回去也不会怎么样啊。
慢一些,再慢一些,让在这里的记忆再多积攒一些。
我对苏泽说:“我只是最近状态不好罢了。你看,雨下了好几天了,你不是告诉过我,一年前发生车祸那天,也是下着雨的吗?我想,可能是潜在的情绪作祟,影响了我吧。”
苏泽看向窗外,细雨绵密,这似乎可以成为一个说得过去的原因。
“苏泽,不要生气,好吗?”
我轻轻地抱住他,将脑袋埋进他宽实的肩膀里。
苏泽回应着我,把我拥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