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楚楚?”
顾明深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破了餐桌上温情脉脉的假象。
他甚至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脸上是苏晚从未见过的惊惶与狂喜。
那种情绪太过汹涌,以至于他完全忽略了对面坐着的、名义上结婚了三年的妻子。
苏晚握着筷子的手,指节泛白。
又是这个名字。
林楚楚。
一个死了三年的人。
一个活在顾明深心里,从未离开过的人。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顾明深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拿着手机的手在抖,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梦境。
“你在哪?别动,我马上过去!”
他挂断电话,抓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就往外冲,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跟苏晚说。
仿佛她只是这个房子里一件无足轻重的摆设。
门被“砰”的一声甩上。
巨大的声响震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都轻轻摇晃,光影破碎。
苏晚缓缓放下筷子,看着一桌子渐渐变凉的菜。
今天是他们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她亲手做的,每一道都是顾明深爱吃的口味。
她等了他三个小时。
换来的,是他为了另一个女人,毫不犹豫的转身。
苏晚忽然就笑了。
笑声很轻,带着一丝解脱。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张律师吗?是我,苏晚。”
“之前跟您咨询的离婚协议,麻烦您现在发到我邮箱。”
“对,就现在。”
三年来,她扮演着一个无可挑剔的顾太太。
温柔,体贴,识大体。
把顾明深的喜好记得比自己的都清楚。
替他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她甚至天真地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三年时间,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
可她忘了。
顾明深的心,不是石头。
是冰山。
是一座只为林楚楚那轮“白月光”融化的冰山。
其他人,哪怕是她这个妻子,也只能被冻在外面。
如今,白月光死而复生。
她这个替代品,也该退场了。
再装下去,就太可笑了。
苏晚起身,慢条斯理地将满桌的菜一样一样倒进垃圾桶。
油焖大虾,清蒸鲈鱼,糖醋排骨……
这些曾经被她视若珍宝,精心烹饪的“爱意”,在这一刻,都成了令人作呕的垃圾。
做完这一切,她上楼,走进衣帽间。
属于她的东西不多,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刻着顾明深的烙印。
她只拿走了自己的几件常穿的衣服,和首饰盒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木匣子。
里面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拖着小小的行李箱下楼时,邮箱提示音响起。
张律师的效率很高。
苏晚点开邮件,看也没看,直接连接打印机。
“嗡嗡——”
打印机工作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张,两张,三张……
带着墨香的纸张缓缓吐出。
《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刺眼,却也前所未有的顺眼。
她拿起笔,在末尾“女方”的位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晚。
笔锋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做完这一切,她把协议放在餐桌最显眼的位置,用那个价值不菲的水晶烟灰缸压住。
那是顾明深最喜欢的一个烟灰缸。
她想,他回来总能看到的。
然后,她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她住了三年的“家”。
夜风微凉,吹在脸上,让她混沌了三年的脑子,瞬间清醒。
顾明深是在凌晨三点回来的。
他身上带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女士香水味。
是林楚楚惯用的那款,苏晚闻过一次,就记了一辈子。
他看起来很疲惫,但眉宇间却难掩兴奋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客厅里一片漆黑,他皱了皱眉,随手打开灯。
“苏晚?怎么不开灯?”
没人回应。
他有些不悦,往日里,不管他多晚回来,苏晚都会在客厅留一盏灯,然后端着温好的热汤迎上来。
今天是怎么了?
闹脾气?
顾明深扯了扯领带,心里有些烦躁。
他今天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没心情哄她。
楚楚没死,只是当年出了意外失忆了,被人所救,一直在一个偏远的小镇生活。
最近才恢复记忆,辗转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瘦得让人心疼。
一看见他,就哭了。
顾明深的心都要碎了。
他把她安顿在最好的私立医院,请了最好的医生和护工。
他有太多的话想跟她说,有太多的事情想为她做。
他欠了她三年。
至于苏晚……
顾明深按了按眉心。
他承认今天是他不对,在结婚纪念日扔下她。
但事出有因,楚楚的情况太特殊了。
苏晚一向是最懂事的,明天他买个包哄哄她,应该就没事了。
他这么想着,习惯性地走向餐桌想倒杯水。
然后,他看见了那份被烟灰缸压着的文件。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离婚协议书》。
他一把抓起那几张纸,目光落在最后的签名上。
苏晚。
那两个字,写得比他想象中要决绝得多。
协议内容很简单,苏晚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
只要离婚。
顾明深觉得荒谬。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晚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机械女声传来。
他又打。
一遍又一遍。
始终是关机。
一股莫名的恐慌,毫无征兆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疯了一样冲上二楼,推开卧室的门。
没人。
他又冲进衣帽间。
属于苏晚的那一小块地方,空了。
她常用的那个行李箱,也不见了。
顾明深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来真的?
就因为他去找了楚楚?
她凭什么?
当初结婚的时候,他就说得很清楚。
他心里有人。
他给不了她爱情,但可以给她顾太太该有的一切。
是她自己点头同意的。
这三年来,他对她不好吗?
名牌包,高定礼服,随便刷的黑卡。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顾明深越想越怒,一把将手里的离婚协议撕得粉碎。
“苏晚,你给我等着!”
他以为,这只是苏晚欲擒故纵的把戏。
是他太纵容她了,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只要他晾她几天,她自然会哭着跑回来求他。
然而,三天过去了。
苏晚音讯全无。
一个星期过去了。
她像是人间蒸发了。
顾明深终于开始慌了。
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去找,却发现苏晚的一切信息都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
他找不到她。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顾先生吗?”
对面是一个沉稳的男声。
“我是苏晚的**律师,张律师。”
顾明深的心猛地一沉:“苏晚呢?让她接电话!”
“抱歉,顾先生。”张律师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苏**已经全权委托我处理离婚事宜。如果您拒绝协议离婚,我们下周一,法庭见。”
说完,对方不等他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法庭见?
这三个字,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顾明生的脸上。
他何曾受过这种威胁。
他怒极反笑,直接把手机摔在了墙上。
“好,好得很!”
“苏晚,你想玩,我陪你玩到底!”
他就不信,离了他,她苏晚还能翻了天!
另一边。
苏晚正坐在一家高档餐厅的靠窗位置,悠闲地切着牛排。
她对面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是张律师。
“都办妥了?”苏晚抿了一口红酒,淡淡问道。
“是的,苏总。”张律师恭敬地回答,“按照您的吩D,离婚起诉状已经递交。另外,您让我收购‘华光’传媒的计划,也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苏晚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三年前,她为了嫁给顾明深,放弃了家族事业,隐瞒身份,甘心做一个洗手作羹汤的家庭主妇。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攀上高枝的麻雀。
包括顾明深。
没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是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让无数对手闻风丧胆的苏家继承人。
如今,梦醒了。
她也该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新闻推送。
【顾氏集团总裁顾明深携神秘女子共进晚餐,疑似新欢,女子侧脸酷似三年前意外身亡的女星林楚楚……】
配图很清晰。
顾明深体贴地为对面的女人拉开椅子,眉眼间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那个女人,正是林楚楚。
苏晚看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划掉了。
心口处,已经毫无波澜。
她抬头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璀璨夺目。
过去三年,她活在顾明深的世界里,像一颗黯淡的卫星。
从今天起,她要做回自己的太阳。
耀眼,夺目,谁也无法遮挡。
这时,餐厅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苏晚无意间瞥了一眼,动作微微一顿。
进来的人,正是顾明深和林楚楚。
真是冤家路窄。
林楚楚挽着顾明深的手臂,小鸟依人,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
顾明深则是一脸宠溺。
两人径直朝着苏晚邻桌的位置走来。
苏晚垂下眼帘,继续切着盘中的牛排,仿佛没看见他们。
倒是林楚楚,在经过苏晚身边时,脚下忽然一崴,整个人朝着苏晚的方向倒了过来。
“啊——”
一声惊呼。
伴随着红酒杯碎裂的清脆声响。
猩红的酒液,尽数泼在了苏晚那件白色的香奈儿连衣裙上。

已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