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来
周漾今天是从公司直接出来的,开了辆黑色商务车,车内空间宽敞。她系好安全带,问:“你住哪儿?”同时在车机屏幕上调出导航。
听见对方报了个陌生的小区名字,也不知道哪几个字,她懒得去找,对他说:“没听过,你来输吧。”
许屹略向中间倾身,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选出他的地址。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甲盖饱满,手指骨节分明,显得有些冷硬。周漾的视线慢慢往上挪,挪到他的脸。
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落下,碎金穿过他的发,洒在他的睫毛。他垂下的眼眸原本被又细又密的睫毛挡住,几秒后忽然抬起。
于是阳光又跌进他的眼睛。
“好了。”他说。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躲开。
他生了一双极漂亮的眼,周漾初见他时就被这双眼吸引,连“土包子”三个字都被她压在舌下咽了回去。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周漾都不避讳自己的欣赏。
到底还是许屹先收回了目光,他在副驾上坐正,系好安全带。
“走吗?”他问。
周漾挑眉不言,踩下了油门。
车子启动,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周漾随手开启了播放器,让音乐声流淌而出,盖掉车厢内的静谧。
车程大约半小时,他们在一个小区外面停下,小区围墙边种了一整排银杏树。周漾率先下车,前后望了望,车子停在道旁,并没有看见摄像头。
“这里能停车吗?不会有人来拍吧?”
“不会,”许屹站在车旁没动,“不在车里聊吗?”
周漾望了望小区楼栋,“来都来了,我想看看你住的地方。”
周漾做事从来随心所欲,仿佛她的意愿是世界上顶要紧的事情,旁人理所应当要配合她。
许屹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他没说好,也没有拒绝。
周漾没等来回复,从拎着的小包里面取了一张湿巾出来擦了擦手,不悦道:“你要我在这里站着?”
热浪一阵又一阵,妆容精致的她出了不少细汗,有几根发丝紧贴在鬓角处。许屹看了一眼,利落地关上车门,带着她往小区走。
他住的是个老小区,一共八栋楼,大门口歪七扭八停满了电动车,外卖员们进进出出。
地面人车不分流,进去后,沿路挤挤攘攘…
周漾今天是从公司直接出来的,开了辆黑色商务车,车内空间宽敞。她系好安全带,问:“你住哪儿?”同时在车机屏幕上调出导航。
听见对方报了个陌生的小区名字,也不知道哪几个字,她懒得去找,对他说:“没听过,你来输吧。”
许屹略向中间倾身,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选出他的地址。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甲盖饱满,手指骨节分明,显得有些冷硬。周漾的视线慢慢往上挪,挪到他的脸。
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落下,碎金穿过他的发,洒在他的睫毛。他垂下的眼眸原本被又细又密的睫毛挡住,几秒后忽然抬起。
于是阳光又跌进他的眼睛。
“好了。”他说。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躲开。
他生了一双极漂亮的眼,周漾初见他时就被这双眼吸引,连“土包子”三个字都被她压在舌下咽了回去。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周漾都不避讳自己的欣赏。
到底还是许屹先收回了目光,他在副驾上坐正,系好安全带。
“走吗?”他问。
周漾挑眉不言,踩下了油门。
车子启动,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周漾随手开启了播放器,让音乐声流淌而出,盖掉车厢内的静谧。
车程大约半小时,他们在一个小区外面停下,小区围墙边种了一整排银杏树。周漾率先下车,前后望了望,车子停在道旁,并没有看见摄像头。
“这里能停车吗?不会有人来拍吧?”
“不会,”许屹站在车旁没动,“不在车里聊吗?”
周漾望了望小区楼栋,“来都来了,我想看看你住的地方。”
周漾做事从来随心所欲,仿佛她的意愿是世界上顶要紧的事情,旁人理所应当要配合她。
许屹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他没说好,也没有拒绝。
周漾没等来回复,从拎着的小包里面取了一张湿巾出来擦了擦手,不悦道:“你要我在这里站着?”
热浪一阵又一阵,妆容精致的她出了不少细汗,有几根发丝紧贴在鬓角处。许屹看了一眼,利落地关上车门,带着她往小区走。
他住的是个老小区,一共八栋楼,大门口歪七扭八停满了电动车,外卖员们进进出出。
地面人车不分流,进去后,沿路挤挤攘攘停满了汽车。抬头就能望见,家家户户的窗户都晾晒着衣服和床单,在太阳下五彩缤纷。
六层楼的老式房子没有电梯,楼道狭窄,声控灯灵敏度欠佳。偏偏每一层都在外头堆了东西,有的是鞋架,有的是纸箱,有的是小孩的玩具车。
周漾脚上不时踢到什么,并且走到第二层的时候就开始打喷嚏,她觉得空气里好像有股发霉的味道。
好在许屹住三楼,很快就进了屋。屋内整洁明亮,所有东西摆放得一丝不苟,和外面乱糟糟的景象截然相反。
许屹一进门就找到遥控器打开了空调,又拿了水壶去烧水。
周漾站在一旁打量一圈。
房子是一室一厅的构造,虽然干净,但是装修简单,家具式样陈旧。客厅不大,摆了一张沙发和餐桌就显得有些局促,南面房间的房门紧闭,大约是他的卧室。
周漾问:“这房子是你租的?”
“学校租的。”他答。
“福利挺好,不过环境差了些,”周漾评价完又问,“海大没有职工楼、人才公寓什么的吗?那种房子干净点,住户素质也高。”
“这几年不够住,”他头也没抬,过一会儿说,“这里离学校近,交通很方便,邻居人也不错。”
周漾不以为然,没再多说。
巴掌大的地方几眼就看完了,周漾在沙发上坐下来。
茶几台面干干净净,只放着一包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一只小瓷碟。周漾想起那天晚上见到他时就在抽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潜意识里,许屹的人生不应该沾染烟瘾。
她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许屹兀自倚靠在厨房的琉璃台边,安静地看着水壶。
“很早。”他说。
水很快开了,冒出白茫茫的蒸汽。许屹往玻璃杯中倒了三分之一,剩余加了冷水,走过来递给周漾。
他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直接把这场谈话切入正题。
“关于结婚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漾正拿起那杯温水小抿一口润了润嘴唇,听见这话放下杯子搁在了茶几上。
“我上次说得不够清楚么?”她微笑,“很简单,我不想我的孩子出生就没有爸爸。”
上次见面,周漾向他提出结婚,附带条件是孩子跟她姓,并且做婚前财产公证,未来,周家的一切男方都不能沾染分毫。
简而言之,招赘。
如果说接受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对男人来说是桩难事,那么对象换成一个富家女,这些条件就一点儿也不苛刻了,甚至可以说极其诱人,有的是人想“竞争上岗”。
许屹并非对自己没有信心,他只是非常清楚地知道,现代人涉及婚姻都现实得很。论身家条件,自己除了那个听上去还算体面的头衔,在海市那帮有钱人眼里根本没什么竞争力。
何况还是周漾这样的家庭。
他问:“为什么选我?”
周漾笑着望过来:“我觉得你人不错。”
她的眼睛是很圆润的杏眼,可是眼尾处却天然一抹上挑,这使得她的五官看起来有点锋利,又带点天真。
许屹沉默几秒,说:“只是你觉得罢了。”
周漾问:“难道不是吗?”
他想了想,认真地回:“你并不了解我,我们十几年没见,现在几乎是陌生人。”
周漾纠正他:“几乎,所以不是……我相信人的底色不会轻易改变。”
诚然,和许屹结婚这个想法起源于他俩曾经的情谊,但周漾也不会幼稚到认为感情就等于婚姻的全部。婚姻作为被历史验证过无数次的、现存社会中最稳定的利益小团体,她很清楚自己要找的是一个合作伙伴。
他俩曾经的关系,不过是促成这桩合作的契机。
周漾继续:“老实说,我对男人的道德感和责任感并没有报多大期待,所以你也用不着认为我找的这个男人需要重任在肩。”
她双腿交叠,姿态轻松。
“不是你,也可以是别人,只是与其短时间内筛选合适对象,我更倾向于选择老相识。”
褪去婴儿肥的周漾脸颊线条清晰,目光温和却充满力量,她谈论起自己人生大事的态度和谈论一桩生意没什么不同,冷静、权衡利弊,像在进行一场高效谈判,没一句废话。
许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的老相识总不至于只有我。”铝驺
“婚姻毕竟涉及到性,我俩牵过手,接过吻,总归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何况……”周漾向前倾身靠近他,吐气如兰,“何况,你曾经很喜欢我。”
许屹一愣。
又立刻恢复,他往椅背上靠去,语气平淡:“如果你选择我是因为我们曾经那段
puppy
love,那么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他俩默契地没有把曾经那段经历称作严肃的“爱情”,而是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词语糊弄过去。
她说,“牵过手”,“接过吻”,“你喜欢我”。
他说,那仅仅只是一段“puppy
love”。
许屹勾了勾嘴角,有些微妙的嘲弄:“你总不至于认为,时至今日,你对我仍有吸引力吧?”
周漾坦言:“我确实这么以为。”
许屹略微摇了摇头:“你太自恋了。”说罢,他站起身,声音也冷下去,“我的回答和上次一样。”
这是再次拒绝和送客的意思。
“你确定?”周漾仰起头,挑衅地看着他,“许屹,你不答应我,我就只能找别人,这样你真的没关系吗?”
“那是你的人生,与我无关。”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周漾有些不甘,她垂下眸,长久地沉默。
随后,她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说我现在需要一个丈夫,我请求你帮助我呢?”
“抱歉。”他说。
许屹搞明白了她的动机,也以为自己拒绝得足够清楚。他想当然地认为这件离谱的事情会到此为止,就此画上句号。
可是他忘了周漾每每都是他的意外。
如果说他的青春是一片荒芜贫瘠的黄土地
,那么周漾就是唯一降临的不测风暴。
……
周漾的大小姐脾气里包藏了很恶劣的一面这件事,许屹是知道的。
以前认识的时候就是如此,当周漾的要求得不到满足时,她会使尽一切招数,只要能达到目的。多年过去,许屹以为她总会有所成长,至少重逢几次见面她都看起来优雅端庄,没了盛气凌人的脾气。
所以当周漾主动过来握住他的手时,他没有第一时间甩开她。
以至于,让她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
周漾在他怔楞的片刻贴近他,纤细灵巧的手指缠绕上来,轻轻摩挲着他的手心。
***的感觉通过敏锐的神经末梢到达心脏,成功骗过大脑。
她的声音微微发涩,像密集的雨丝,卷携着遥远的记忆扑面而来。
“许屹,你曾经的人生和我有关,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没有选择置身事外。
”我从来没有忘记那些事,难道你忘了?“
他闻到泥土被雨水打湿的气息,散发着他整个青少年时期最熟悉的苦味,紧紧包裹住他。
周漾的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贴住他的手背,小心翼翼地抓住。
柔软的,温热的。
”为什么不肯承认你依然会被我吸引呢?“
她露出甜美的笑容,眼角的上挑更加明显,她变成了一只狐狸。狐狸眨着眼,说起了甜言蜜语。
”我就愿意告诉你,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许屹忍不住地去看她,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无辜而真挚,像老家山后落满雨的泉水,清澈见底,盛满了潮湿的暧昧。
他对自己说。
骗子,她是最会说谎的骗子。
可是那眼里的温柔、捋走那惹人迷乱的真情假意,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溢出,漫住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
室内的温度打得很低,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他感到一种虚幻的灼热。
他不可自已地晃神了。
周漾湿润的嘴唇便贴了上来。
他没有闭眼,任那近在迟尺的气息纠缠住汹涌而出的回忆。
……
夏日午后,窗外蝉声四起。
少女比他矮了近半个头,仰着白生生的一张脸,趾高气扬地命令他:”我说,闭——眼——!你听不懂吗?“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放弃抵抗。
他不想让她不高兴。
眼前漆黑一片,瞬间放大了其他感官,比如窗外的蝉鸣、室内空调的风声,还有少女不易察觉的、加快的呼吸。
那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近到几乎要贴住他的脸。
下一秒,一个湿润的、带着草莓味道的嘴唇触碰到了他的。
他立刻睁开了眼。
少女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满脸通红地撇过脸去。
他俩谁都没有说话。
静谧中,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的绒毛和黑色小痣。
终于,她咬着唇看了回来,对他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我还没让你睁眼,你为什么要睁开?“
他立刻垂下眸去。
看似平静的他,浓密的睫毛却在不断颤动,他下意识拽住衣角,又很快松开——那是她送他的新衬衣,不能弄皱。
可是他的沉默似乎引得对方更加不满。
”怎么,难道你是不愿意吗?“她的声音竟然带着哭腔,眼眶也陡然湿润,”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他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前一秒还在生气,此刻却突然要哭了,只能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没有。“
他在心底叹气,再次闭起了双眼。
湿润的,毫无章法的初吻,带着草莓的蜜香。
那是属于他俩的十五岁,也是他整个青春期拥有过唯一的甜。
少女退后几步,侧着脑袋不去看他,小声命令:”你,以后都得听我的。“
他还在发呆,过几秒才想起来问:”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我,喜欢一个人就得这样。“
是吗?
他不知道。
少女转过头来看他,义正辞严地说:”许屹,你要一直一直喜欢我,知道吗?“
这一次他没有再问为什么。
他点了点头:”嗯。“
她看起来很满意,扬起下巴说:”你喜欢我,我就会对你好。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就会对你很坏很坏,我会,我会……“
她卡了壳,她还没想好惩罚的办法。
可是——
”我会永远喜欢你。“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胸腔一跃而出,无比坚定。
……
许屹的晃神没有持续太久,那双失焦的眼眸逐渐冷静下来。他抓住周漾的胳膊,猛然将她扯了开去,然后松手。
不带一丝留恋。
周漾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可惜成年后的许屹情绪轻易不外露,眼睛回看过来,喜怒难辨。
”周漾,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是没有性魅力可言的。“他的话语冷静而刻薄。
周漾的笑容顿时僵在嘴角。
许屹往边上踱了几步,他沉默地看向窗外,思索片刻后,转过身来。
”不过,结婚的事情,我答应你。“
他的目光极其清冷,和他的声音一样,里面既无喜悦,也无怒气,而是充斥着一种对未来生活并无太多期许的暮色。
这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平静。
比周漾还要平静。
虽然这是周漾要的结果,但许屹的反应不在她的预料范围。
她皱眉问:”为什么?“
他听了却笑起来,像是觉得这话非常可乐。
这还是重逢后,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还算真实的笑容,以至于他的回答听上去半真半假,完全掩盖住了他内心真实的情绪转变。
”我想通了,我很乐意拥有一位富有的妻子。“
作者的话
毛吉
作者
1-18
回国啦,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