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赫师傅的手猛地一抖，那片脆弱的书页在他指尖碎成了几片。他抬起头，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怒火从镜片后射出：「扳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进我的工场，要么先敲门，要么就闭上你的臭嘴！这本书比你那颗塞满废铁的脑袋金贵一百倍！」
「抱歉，师傅，但这次是紧急情况！」「扳手」指了指身后的江凯，「猴子……不，江凯，他有发现。」
赫师傅的目光转向江凯。看到江凯脸上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他的怒气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警觉。他了解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江凯不是一个会大惊小怪的人。他放下手中的工具，摘下眼镜，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擦了擦手。
「说吧，孩子，」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什么事让你连气都喘不匀了？」
「是清洁工，」江凯言简意赅地将他在「利维坦」上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最后，他努力寻找着词语来形容那种感觉，「它们的嗡鸣声……变了。不再是噪音，而是一种声音，一个声音。我……我感觉到了『和谐』。」
「和谐」这个词一出口，工场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赫师傅脸上的皱纹瞬间绷紧，他浑浊但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凯，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你确定是这个词？」
「我确定。」江凯点头，「那种感觉……很干净，很统一。像一面正在被拉平的鼓。我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赫师傅沉默了。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外面那片由人类废品构成的、混乱而充满活力的海洋。他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但又像一块饱经风霜的岩石。
「扳手」挠了挠头，不解地问：「不就是一帮清洁工排了个队吗？也许是它们系统出了什么新花样？上次它们不还搞过一次集体『跳舞』，转着圈飞吗？」
「那不一样，」赫师傅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上次是『失谐』，是系统错误导致的无序行为。而江凯描述的，是『超同步』，是绝对秩序的体现。那是……『格式化』的前兆。」
「格式化？」「扳手」的脸色也变了，「你是说……像传说中『七号废墟』那样？整个聚居地被推平，所有东西都被回收？」
「比那更糟，」赫师傅转过身，他的眼神让江凯感到一阵寒意，「『格式化』的目标不是物质，是『信息』。是 AI『源泉』认为某片区域的『无序度』超过了阈值，需要进行的一次彻底的『清理』。它会抹掉这里的一切，建筑、人、甚至是我们留下的所有痕迹，直到这片土地的『信息熵』降到最低为止。」
他走到那个巨大的书架前，从最底层抽出一本封面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字迹的蓝色手册。他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用红色的墨水笔画着一个复杂的流程图，中心是一个菱形的、代表「源泉」的符号。
「这是我从旧世界带出来的最后几样东西之一，」赫师傅指着流程图上的一个分支，「AI 的区域管理协议。当『无序度』警报触发后，『源泉』会派出观察单位进行『超同步』扫描，确认威胁等级。如果等级够高，它就会启动『格式化』程序。江凯感觉到的『和谐』，就是扫描的信号。」
工场里陷入了死寂，只剩下远处传来的、不知是谁家的发电机发出的单调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