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寒宫在大燕皇宫的临时寝殿,位于皇宫最高处,可俯瞰全城。
殿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榻,再无他物。苏清寒屏退左右,独自站在窗前,看下方万家灯火。
脚步声在殿外停下。
“女帝,人带到了。”侍女禀报。
“让他进来。你们都退下,没有本座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殿门开合。江淮瑾走进来,在离她三丈处停下,再次跪下:“草民林澈,拜见女帝。”
苏清寒没有回头。
殿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
良久,苏清寒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压抑百年的风暴:
“江淮瑾,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地上的人身体一僵。
“女帝认错人了。”他低声道,“草民林澈,只是一个凡人,不是什么江淮瑾。”
“凡人?”苏清寒缓缓转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抬起你的左手衣袖。”
江淮瑾不动。
“本座让你抬起来!”苏清寒声音陡然转厉,化神威压轰然爆发,整个大殿温度骤降,地面凝结冰霜。
江淮瑾身体微颤,却仍低着头。
苏清寒蹲下身,一把抓住他左手,猛地卷起衣袖。
狰狞的疤痕,丑陋的灵结,暴露在烛光下。
空气凝固了。
苏清寒盯着那道疤,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她记得,江淮瑾左臂上原本有一道浅疤,是少年时练剑所伤。可眼前这道……几乎将整条手臂剖开。
“这是……锁灵大阵留下的?”她声音发颤。
江淮瑾沉默,算是默认。
“所以你没死。”苏清寒松开手,后退一步,笑了,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你跳葬魂渊是假,灵牌是假,一切都是假的。你只是……不想让我找到你。”
江淮瑾闭上眼。
“说话!”苏清寒一把揪住他衣领,将他提起来,抵在墙上,“江淮瑾,你看着我!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让我以为你死了百年!”
她终于崩溃了。百年修炼,百年孤寂,百年以为他已不在人世的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砸在江淮瑾脸上,滚烫。
江淮瑾睁开眼,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清寒,我灵脉尽断,已成废人。”
“那又如何!”苏清寒吼道,“我可以治好你!我是化神,我有无数天材地宝,我可以……”
“治不好。”江淮瑾打断她,苦笑,“锁灵大阵留下的伤,是道伤。别说化神,就是大乘来了,也治不好。”
苏清寒僵住。
“清寒,”江淮瑾看着她,眼神温柔,却带着深深的疲惫,“一百年了。你是高高在上的清寒宫女帝,化神大能。而我,只是一个在凡人王朝讨生活的废人。我们……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所以你就躲了我一百年?”苏清寒声音发抖,“所以你就让我以为你死了,让我痛苦了一百年?”
“对不起。”
“对不起?”苏清寒松开手,踉跄后退,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凄凉,“江淮瑾,你好狠的心。当年你说让我等你,我等了。你说会来找我,我信了。可等来的是什么?是你的死讯,是你的不告而别!”
她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脸,肩头颤抖。
“你知不知道……我这百年是怎么过的?”她声音从指缝中漏出,支离破碎,“我拼命修炼,拼命变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杀回北俱芦洲,为你报仇……可你呢?你活着,你就在这里,在我眼皮底下,活了百年……”
江淮瑾看着她,心如刀绞。他想上前,想抱住她,想像百年前那样,擦掉她的眼泪,告诉她别哭。
可他不能。
他现在,连碰她的资格都没有。
“清寒,”他轻声说,“忘了我吧。就当江淮瑾真的死在一百年前。你现在是苏清寒,是清寒宫主,是万人敬仰的女帝。你不该……不该为我这样的废人,毁了前程。”
“前程?”苏清寒抬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冷了下来,“江淮瑾,你以为我这一路修炼,是为了前程?”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
“我修炼,是为了你。我开宗立派,是为了你。我活这一百年,还是为了你。”
“可你呢?你拍拍手走了,留我一个人,你以为这是为我好?”
江淮瑾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江淮瑾,我恨你。”苏清寒盯着他,眼泪又流下来,“我恨你自作主张,恨你自以为是,恨你让我等了百年,恨你……”
她说不下去了,转身背对他,肩头耸动。
江淮瑾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终于,缓缓跪了下来。
“对不起。”
他只能重复这三个字。因为除了对不起,他无话可说。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良久,苏清寒擦干眼泪,转身,已恢复那副冰冷模样。
“从今日起,你留在本座身边。”她语气不容置疑,“你不是凡人吗?本座缺个端茶倒水的仆役。就你了。”
江淮瑾一愣:“清寒……”
“叫女帝。”苏清寒冷声道,“本座与你,如今只是主仆。再敢直呼本座名讳,掌嘴。”
江淮瑾看着她,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折辱他,故意让他难堪。
可他能说什么?这一切,本就是他欠她的。
“是,”他俯身,“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