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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几个月，一切似乎都在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
新闻陆续报道：「城南新城纳入省级战略发展区」「五号地铁线提前开工」「知名中学分校落户」。房价果然上涨，中介朋友圈天天刷屏：「紧急通知！XX 楼盘单价突破一万八！」有人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出手一套，出价直接给到一万六。
他心动了，但忍住了。「再等等，」他对张琳说，「至少翻倍再卖。」
可就在第十三个月，风向变了。
先是地铁工程突然停工，理由是「地质勘测未完成」；接着几家承诺入驻的企业宣布暂缓投资；最致命的是，开发商母公司爆出巨额债务违约，项目全面停滞。微信群里开始有业主发声：「工地没人施工！」「售楼处关门了！」「我们的房子烂尾了！」
陈志远第一时间打给王振国。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嘈杂，像是饭局。
「老陈啊，别慌。」王振国语气轻松，「这只是暂时的资金链问题，很快就会重组接手。你想想，政府能允许这么大个项目黄掉吗？不可能！」
「可我已经还了快两百万贷款，亲戚那边也在催债……」
「那你先缓一缓，实在不行就借点过桥资金周转。」王振国打断他，「我认识几个做私人拆借的朋友，利息高点，一个月三分，撑半年就能等回暖。」
「三分？」陈志远愣住，「那是年化 36%！」
「现在谁还按银行利率借钱？」王振国笑了一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信我，这波过去，你就是人生赢家。」
那晚，陈志远坐在书房，盯着电脑屏幕上不断刷新的负面新闻，手指微微发抖。他打开 Excel，重新计算自己的负债：房贷 550 万，亲友借款约 400 万，私人拆借已累计 250 万——总负债逼近一千二百万。而那套所谓的「楼王」，连地基都没封顶。
他关掉电脑，走到女儿房间门口。朵朵正抱着布娃娃睡觉，床头贴着一张画：一栋红色大楼，上面写着「爸爸的房子」。
他蹲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眼泪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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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他的人生进入了倒计时模式。
为了还息，他开始四处筹钱。先是卖车，三十万的 SUV 只卖了十八万；然后说服父母把老家房子抵押贷款六十万；再后来，他鼓起勇气向曾经的下属借钱：「帮我一次，以后必报。」
有些人拒绝了，有些人转账时附言：「陈哥，保重。」更多人选择了沉默。
公司也开始察觉异常。财务部发现他连续三个月申请交通补贴异常高额，怀疑虚报行程。HR 私下约谈：「最近状态不太对？是不是家里有困难？」
他只能苦笑：「没事，就是孩子上学花销大。」
可谎言终究撑不住现实。半年后，因一次重大项目汇报失误（其实是通宵填借款表格导致精神恍惚），他被调离核心岗位，转去负责边缘产品线。曾经围着他转的下属，渐渐不再主动汇报工作。
王振国倒是还联系他几次。
一次是在微信群里发了个红包，配文：「兄弟们挺住，曙光就在前方！」
另一次是深夜来电：「老陈，我这边也难啊，上面查得紧，暂时帮不了你。你自己想办法周转吧。」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馆。
王振国穿着依旧体面，但眼袋浮肿，领带歪斜。他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说：「对不起啊，这事我没料到会这么严重。但我也没骗你，当初的消息是真的，只是……形势变化太快。」
「那你为什么自己没买？」陈志远盯着他问。
王振国怔了怔，掐灭烟头：「我……买了五套，去年全脱手了。赚的钱够下半辈子花了。」
陈志远笑了，笑声干涩：「所以你是风口上的鸟，我是风口停摆后摔下来的石头。」
王振国低下头，没再说话。
临走时，他在桌上留下一个信封，里面是两万现金。「一点心意，别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