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一夜未眠。
三百遍经书抄完给陆林深过目,我的手腕已经没有知觉了。
但是他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将经书全部丢进了火盆里,转身就走。
我出声叫住他:“王爷……”
陆林深脚步稍顿,偏过头来,微微掀着眼帘,牵扯出来一个凉薄的笑:
“宋婉,应了你的,本王已经做到了,你别再得寸进尺。”
我呼吸一滞,攥紧指骨,屈膝欠身:“王爷,宋婉自请下堂,随父兄同往夜郎。”
父亲年纪大了,我又命不久矣,若是此时一别,再见时应当便是天人永隔了。
陆林深“唰”地变了脸。
走到门口他又猛地折了回来,大手钳制着我的下颌,透着一股狠劲儿。
力道之大,像是要将我捏碎一样。
“宋婉,你以为这样,便能从本王身边逃离了?”
“你做梦。”
“宋家和你,总有一个要落在本王手里,你自己选。”
“要你父兄,还是要你自己?”
他的眼神凶狠得可怕,瞳孔黑黢黢地紧锁着我。
像荒野中巡猎时,准确无误快准狠地咬断猎物脖子的野狼。
而我就是那只猎物。
我垂下眼睑藏住眸中的恨意,做出一副顺服的姿态:“要我父兄。”
8、
陆林深对我伏低做小的姿态很满意,格外开恩带我去送了我的父兄。
半旬不见,父亲已满头华发,眼窝凹陷,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他的腿脚被人生生打断,身上围着嗡嗡飞的臭虫,只能靠着两位兄长的搀扶,才勉强能站得起来。
父亲目光浑浊,迷迷茫茫看向我,忽地咧嘴一笑:“阿婉,嘿嘿,是你?”
兄长说,宋家突然遭此变故,爹爹承受不住,便成了现在的痴傻状。
往日里能在朝堂之上舌战群儒的宋丞相,成了格外狼狈的阶下囚。
我眼眶酸涩,在兄长看向我残败不堪的双手时,偷偷将手藏在了袖中。
父亲如孩童一般痴笑着同我交代着零零碎碎的琐事,念着要等我来年生辰时,从镇北候府替我请一只狸奴来。
但是父亲忘了的是,他担心我一人在王府孤独无依,确实曾为我请过一只狸奴来。
雪色的,长毛狸奴,眼睛像天空一般澄澈,也很粘人,我给它取名为元宝。
只是那元宝刚请回来没多日,陶梦嫣在宫宴上见了说了一声“可爱玲珑”,陆林深隔日便差人将元宝送进了椒房殿。
没过半日,陶梦嫣便唤人将我带到宫里,她同我说她与陆林深两情相悦,让我知晓点儿分寸。
然后便将元宝硬生生摔死在我面前。
那日我在宫里哀求了很久,久到嗓子都哑了,也没换回元宝半点儿生机。
父亲知晓后,被气得就此瘫痪在床,不能动弹,口中喃喃不休,都是要陆林深给我一个交代。
陆林深的交代就是没有交代。
眼下看着父亲的痴傻状,我忽而便又觉得痴傻了好。
我已经生死由不得自己,只希望父亲余生能够顺遂无忧。
我想再同父亲多说些话,陆林深却掐我的胳膊将我扔给他的侍卫:“带王妃回去。”
父亲的马车辘辘出了城门,我被侍卫拖着向城内走去。
陆林深仍旧站在原地。
我回头想再多看一眼,倏然有箭雨从四面八方向着父兄所在的马车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