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陶梦嫣怀了身子,性情不定,从她房里出来的婢子不是额头被砸破了血窟窿,便是用筷子捅穿了那婢子的手掌。
府上的下人都怕她,管事的陈嬷嬷便将一碗安胎药塞进我的手里:“还愣着干嘛?快趁热,去把这个送去给陶姑娘!”
那碗安胎药滚烫滚烫的,我的手心被烫得捧不稳,但陈嬷嬷不许我拿托盘,不由分说地推攘着我进门。
陆林深也在。
他正在看书。
陶梦嫣则疏疏懒懒地侧躺在我的贵妃榻上,头枕着陆林深的大腿,慢吞吞地摇着团扇。
那把团扇上用织金线绣着一朵半开不开的芍药。
那是我娘亲临终前留给我的。
陶梦嫣搬进来清风院后,陆林深让人把我的所有东西,都从主房中扔了出来。
我找了许久,却唯独没找到这把团扇。
原来却是在陶梦嫣的手里。
陶梦嫣轻飘飘地抬眸扫了我一眼,唇角微微勾起,而后缓缓起身,差人取来一个火盆。
我瞳孔微张,登时便反应了过来她要做什么。
陶梦嫣却勾唇笑道:“王妃,你可得小心点,别砸了我的安胎药。”
陆林深也回头扫过来一眼,我只能强忍着掌心刺骨地疼,咬紧牙关站在原地。
“王爷,梦嫣请你看一场好戏。”
陶梦嫣款款对陆林深一笑,而后一把将手中的团扇扔进了火盆之中。
“不要——”我惊叫出声,手中安胎药滑落在地,我匆忙扑向火盆。
火光却眨眼窜出半尺高,我双手伸进火盆里。
“宋婉你疯了!”陆林深阴沉着脸一把将我拉开。
我跌坐在撒了一地的安胎药上,双手除了水泡,只有一团从火盆里捧出来的灰烬。
“那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
我仰着头看他,一颗心彻底跌进了谷底,喉咙一股腥甜,“噗”地一口血喷在榻脚。
陆林深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伸手要扶我。
陶梦嫣却笑着双手攀附在陆林深的肩上,将他按坐回贵妃榻上:“王爷,王妃没拿好梦嫣的安胎药,都撒了呢,这里的血腥气也好重,梦嫣闻着难受。”
6、
我被陆林深关进了祠堂。
他不许任何人来给我送药,也不许任何人来给我送饭。
他要让我顶着这双满是水泡的手,为陶梦嫣抄写经书三百遍。
抄第一遍的时候,我手上的水泡已经破了。
里面的脓液洒出来,溅到刚刚抄写好的经书上面,晕染了墨迹。
抄第一百八十六遍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我被关了多久了。
陶梦嫣推开了祠堂的门。
她涂着豆蔻指甲的手指托着小腹,弯腰笑吟吟地弯下腰,取走我刚抄好的经书。
窗外夜色凉如水,不见半点儿月光。
陶梦嫣慢条斯理地将经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扔回到我面前。
她忽地弯下腰,一把掐住我的脸颊,迫使我仰着头看她。
锐利的眼神在我的脸上逡巡打转,忽地直接甩开我。
我本就被陆林深有意饿得饥肠辘辘,又抄了这么多经文,已经是半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是以陶梦嫣轻轻一甩,我便跌倒了地上。
有那么一瞬,我想过自我了结。
“宋婉,你还不知道吧,你的父兄……”陶梦嫣徐徐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帕子,仔细擦着手,讥笑道,“明日未时便要被流放夜郎,你若抄得快些,兴许还能来得及出去送上一程。”
我的心陡然一沉,瞳孔渐渐聚焦。
我父亲年岁已高,又患有心疾,夜郎偏远,途中盗寇豺狼层出不穷,此去必然是凶多吉少。
我不能自我了结。
陶梦嫣说完这句话便走了。
她像一只高傲的天鹅,左手托着小腹,步子从容,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