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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一周。"
林医生的话像一记重锤,将病房里的空气砸得粉碎。我望着窗外飘落的梨花,想着这大概是我最后一个春天了。
周时远裹着寒气进来,他怀里抱着一大束白玫瑰,花瓣上还凝着晨露。
他站在三米外的安全距离,喉结滚动几次才发出声音:"今天路过花市,你以前说最喜欢白玫瑰......"
"放窗台上吧。"我打断他:"林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一周。"
他正在整理花瓣的手指猛地蜷缩,一朵玫瑰被捏碎在掌心。
他抖着手从公文包抽出一叠文件:"瑞士的医疗团队,他们有种新型基因疗法......"
文件散落一地,七八个药瓶哐当滚出来。
我瞥眼看见滚到床边的氟西汀药片:"治心病?"
他跪在地上一粒粒捡拾药片,手背针孔密布成青紫的蛛网:"他们说这些药能让我保持清醒......"
我别过脸:“出去。”
周时远声音很轻。
"瑞士那边联系好了……”
"周时远,"我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学会自欺欺人了?"
他僵在原地,白玫瑰的刺扎进掌心,血珠顺着茎秆滑落。
没过两天,周时远突然出现在病房。
他瘦脱了形,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在一边,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
周时远跪在床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
"这是我每天凌晨三点醒来写的。我做了电击治疗,想体会你曾经的疼......"
我冷笑:"你永远体会不到。"
"我知道。"他翻开笔记本,密密麻麻全是字,"你看,我每天记录......"
"周时远,"我打断他,"你搞错了。我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个。"
他愣住,手里的笔记本掉在地上。
"我知道,都怪我,我现在改了都改了。"他急于求证似的跟我说,"我把过去都烧了,我只爱你,小姝我爱你,电疗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在想你。"
"你烧了林婉的遗物?你以为这样就能抹去过去?"
他解开上衣,露出胸口的纹身,是我的名字。
“小姝,你看……”
"真可笑。"我扯了扯嘴角,"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原谅你?"
他僵在原地,手指颤抖着扣上扣子。
周时远不死心,又拿来财产转让文件。
"房子和钱都转给我了?"我翻看他带来的文件,"难道我的感情,我的生命,能用这些来衡量?"
"不是......"他摇头,"我只是想......"
"想什么?"我盯着他的眼睛,"想让我原谅你?"
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信:"我每天写一封信......"
"烧了吧。"我闭上眼睛,"我不需要。"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我签了器官捐赠协议。"
我猛地睁开眼。
"反正这颗心是你的。"他苦笑,"就当是物归原主。"
我盯着天花板,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十年了,他终于学会爱我,可我已经不需要了。
深夜,周时远正在走廊打电话:"对,是RH阴性血,抽多少都行......"
喉结上的结痂裂开,血珠染红雪白领口。
"疯子。"
我轻嗤,咽下涌到喉间的腥甜。
现在他左胸贴着纱布就来送汤,保温桶里浮着可疑的药草。
"是XZ带回来的雪莲。"他舀汤的手抖得厉害,青瓷碗沿磕在我唇上,"活佛说......"
我扬手打翻汤碗,滚烫液体泼在他手背。
他第一反应是护住我输液的手,任由自己皮肤泛起水泡。
"你疯了是不是?"我扯过纱布按在他伤口,"卖公司股份买偏方,在暗网发悬赏,现在连邪教都信?"
他突然抓住我手腕,眼里燃着濒死野兽般的光:"昨天供体有了消息!二十二岁女孩,车祸脑死亡,家属同意......"
话没说完就开始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滴在器官捐赠协议上,那上面他签的名字压着我的生日日期。
"省省吧。"我抽回手,"这颗心我用了十年,早该还了。"
我不想在生命的最后,还要接受他费尽心思找来的东西。
大半夜,走廊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我惊醒撑起身子,透过门缝看见周时远蜷缩在长椅上,护士正往他手臂扎针:"心脏供血不足还熬夜,不要命了?"
他胡乱擦掉额头的冷汗,把检查单塞进口袋:"别告诉她。"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竟有些不忍。
我扶着墙退回病床,掌心贴着冰凉的监护仪。
他的行为越来越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