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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又晕在CT室了?"护士换药时闲聊,"今早扫地的王姨说,他在你病房外守到凌晨四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暴雨夜雷声轰鸣时,他浑身湿透蜷缩在病房角落。
我抬脚踹他,却触到他滚烫的额头。
"又在装死?"
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暗红。
我冷着脸按呼叫铃:"要死别死我这。"
"39度7。"护士举着体温计摇头,"伤口感染引起败血症,再不住院会死。"
我猛地扯开他衬衫,胸口的烫伤已经溃烂化脓。
我心口那道疤被复刻在他左胸,新鲜的伤口渗着血珠。
"现在我和你一样了,每次心跳都会疼,这样算不算......"
"算犯贱,周时远,你自残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却笑了:"我刚做噩梦......梦到你手术那天......"
"周时远,"我轻声唤他,"过来。"
他膝行着爬过来,颤抖的手悬在半空不敢碰我。
我抚上他斑驳的伤口,指尖沾了温热的血:"疼吗?"
他疯狂摇头,眼泪混着血水滴在床单上:"不及你万分之一......"
"那这些呢?电击治疗的疤呢?"
手指按进他腹部的缝合线,"还有卖股份被骗的刀伤?"
他浑身颤抖,却露出近乎幸福的笑:"你知道了......"
"我是要死的人,"我揪住他衣领,"你深情演给谁看?"
"那就看着我死!"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颗心早就是你的了!你不敢活,我陪你去死!"
说着抓起水果刀就往胸口扎。
"你疯了!"我死死攥住刀柄,锋刃割开掌心也浑然不觉。
血滴在他惨白的脸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他突然松了力道,捧着我的手哭得像条流浪狗。
天亮时周时远端来熬糊的小米粥。
"喝一口,"他舀起半勺吹了吹,"我试了三十多次......"
我掀开眼皮,看他端着碗的手在抖。
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暗红。
"小姝......"他慌忙用袖口擦嘴上的血渍,"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看他仍坚持照顾我,看着他虚弱的身体,我心中竟有了一丝动摇,
我数着他白头发说了第一句软话:"周时远,我疼。"
他整个人弹起来撞翻了呼吸机,颤抖的唇贴在绷带上:"吹吹就不疼了。"
三十二岁的人学孩童模样对着仪器傻笑,监护屏上我的血氧值却真的开始回升。
中午他哼着走调的土情歌给我涂指甲油,棉签蘸着药水在我手背画笑脸。
我望着他凹陷的太阳穴轻声问:"周时远,你现在分得清了吗?"
他手一抖,鲜红药水在床单上洇成心形。
"这颗心跳着的时候......"他把我掌心覆上他胸口,"在说我爱你。"
我的眼眶不争气浸满泪水,声音破碎不堪。
“我还能相信你吗,你不会骗我了吧?”
周时远形容枯槁,老了十来岁样,苦笑的皱纹叠了好几层。
“我爱你,许姝,从前我不敢承认,甚至偏执己见,忽略身边的人感受。”
“从你质问那天起,我开始紧张、害怕、焦虑,甚至想用自己的命换你活下去。”
“我在想,要是能重来我一定带着颗干干净净的心来爱你。”
我看着他被泪水糊住的睫毛,突然想起二十三五岁生日那晚,他也是这样红着眼眶说:"小姝要长命百岁。”
几分真情几分假意都不重要了。
我伸手擦了擦他的脸,最后说:“我恨你,但我也爱你。”
警报器突然尖啸,我抓着床栏大口喘气,视线里他惨白的脸忽近忽远。
抢救室红灯亮起时,我听见他嘶吼着求医生抽他的血,割他的肉。
再醒来时,他趴在ICU玻璃窗上,额头贴着冰冷的玻璃。
我敲了敲玻璃,看他踉跄着扑过来,干燥的唇瓣开合着说"我在"。
"傻子......"我对着呼吸面罩轻笑,指尖在玻璃上描摹着他凹陷的颊。
他忽然浑身一震,疯狂拍打呼叫器,却看不见我监护屏上逐渐平直的绿线。
当黑暗漫上视野时,我用尽最后力气朝他笑:"周时远,下辈子......别忘记带颗干干净净的心来。"
心电监护仪拉成长音,他发疯似的捶打防爆玻璃。
护士长红着眼眶说,她今早刚收到瑞士实验室的邮件,基因编辑疗法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