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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飘在空中，看着周时远在ICU外崩溃。
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的名字，直到被医护人员强行注射镇静剂。
我试图触碰他，却只能穿过他的身体，这种感觉比死亡更让我痛苦。
跟着周时远回家后，他开始整理我的遗物，每一件物品都让他崩溃。
我的梳妆台上还放着那瓶没吃完的药，他一颗颗数着，眼泪滴在药片上。
我的衣柜里挂着前年他送我的裙子，他抱着裙子蜷缩在角落。
"周时远，你振作点。"
我蹲在他面前，虽然知道他听不见，还是忍不住说。
他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搬进了书房，每天就睡在那张单人沙发上。
他把我最爱的白玫瑰插在花瓶里，每天更换清水。
我飘在花丛中，看着花瓣一片片凋落。
"这朵该扔了，"
我指着其中一朵发黄的花，"都蔫了。"
他却固执地留着，直到最后一片花瓣也枯萎。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我躺在他身边，虽然知道触碰不到，还是习惯性地把头靠在他肩上。
"睡吧，"我说，"你这样会累垮的。"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厨房煮咖啡。
我叹了口气，跟着飘过去："大晚上喝什么咖啡啊。"
他翻出我的手机，一遍遍听我的语音留言。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时远，记得买牛奶。"
"今天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我想你了。"
我蹲在他面前："别听了，睡吧。"
我的手机还充着电，他一遍遍翻看我们的聊天记录，听着我最后发给他的语音。
"放过我吧。"
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他捂住耳朵，却舍不得关掉。
他开始整理我的书，那些我还没来得及读完的小说。
他一本本擦拭，按照我的习惯排列。
我飘在书架旁："这本放错了，应该放在第三排。"
他像是感应到什么，将书重新摆放。
我惊讶地发现，他摆对了位置。
他又去了书房，翻出我的日记本。
我生前从不知道他看过我的日记，但现在我飘在他身后，看见他颤抖的手指抚过每一行字。
"今天又梦见手术台，醒来发现他在哭。原来他也会做噩梦......"
"极光真美，但他为什么一直看着远方？"
"胸针很漂亮，但我对银饰过敏。不想让他失望，还是戴上了......"
他合上日记本，泪水滴在封面上。
"对不起，"他说，"我真是个混蛋。"
"你知道就好。"我说。
他忽然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我的方向。
我吓了一跳，以为他能看见我。
但他只是茫然地环顾四周，然后继续整理。
有时候他会对着空气说话，仿佛我还在那里。
他开始学着做我喜欢的菜，厨房里总是弥漫着焦糊味。
我飘在灶台边指导："火太大了！"
"该放盐了！"
"快翻面！"
他却总是手忙脚乱。
终于有一天，他成功做出了一道还算像样的菜，却对着空荡荡的餐桌发呆。
我坐在他对面："好吃吗？"
他忽然放下筷子，捂住脸痛哭。
"小姝，今天的汤我又熬糊了。"
他说，我回答："笨蛋，火开太大了。"
他当然听不见，却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他卖掉了公司，搬到了北海边，开了一家小小的民宿。
每年春天，院子里都会开满梨花。
周时远常常坐在梨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十年，我看着他一点点变老。
他的头发白了，眼角有了皱纹，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
"小姝，"他对着空气说，"你看，梨花又开了。"
"我看见了，"我说，"很漂亮。"
他仿佛听见了似的，嘴角微微上扬。
民宿的客人很少，但他并不在意。
他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照顾院子里那些多肉植物上。
我生前种的那些早已死去，但他又种了新的。
"你以前总说多肉好养，"他一边浇水一边说，"其实一点也不容易。"
那是因为你总浇太多水，"我说，"我都告诉过你多少次了。"
他忽然停下动作，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喷壶。
"我是不是又浇太多了？"他自言自语。
我忍不住笑出声。
这十年来，我发现他越来越能"听见"我的话。
有时候他会突然做对某件事，仿佛真的听见了我的提醒。
这十年来，他第一次像是能感觉到我的存在。
他开始写日记，记录每一天的生活。
我飘在他身后偷看："今天又梦见她了。"
"小姝最爱的梨花开了。"
"我好像听见她的笑声。"
我轻声说："笨蛋，我就在你身边啊。"
他忽然停下笔，抬头望向虚空："是你吗？"
他老了，动作变得迟缓，却依然坚持每天整理我的遗物。
我的衣服已经泛黄，护肤品早已过期，他却舍不得扔掉。
我飘在衣柜旁："该扔啦，都发霉了。"
他却固执地将它们收进箱子，像是守护着最后的回忆。
最后一天，他坐在摇椅上，怀里抱着我的相册。我飘在他身边，看着夕阳将他的白发染成金色。他轻声说："小姝，我来找你了。"
他走向海边，我跟着他。
海浪拍打着礁石。
最后一刻，我飘到他耳边，轻声说："周时远，我原谅你了。"
他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但我知道，他听见了。
梨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场温柔的雪。
我的灵魂终于可以安息了，因为我知道，这一次，他爱的是我，只是我。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