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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南婷抬眸，语气平静：“不悔。”
雪花静静落着，她无声说着。
能让林家沉冤得雪，林斯卿青云直上，她不悔；
能还清生育之恩，从此只是苏南婷，她不悔。
“可我悔。”
林斯卿冷着一张脸，声音比十二月的寒霜还要冻人。
他说：“悔与你相识，悔我往日真心成今生败笔。”
冷寂的话刺痛了苏南婷。
悔了好啊，放下了好啊。
这不正是她殷切希望着的吗？
宴席开席了，林斯卿与苏雪芙同坐一席。
幼妹苏雪芙已经褪去青涩稚气，出落大方邀大家品鉴：“这梅花鹿是前日林相带我去猎得，今日恰逢梅花宴，特邀各位一同品鉴。”
小春在为苏南婷布菜，拧眉看向鎏金碟里堆着鲜嫩的鹿肉。
“太妃您鹿肉过敏，切勿食用。”
这事，苏南婷爹娘也是知道的。
十二岁那年，秋日围猎，苏南婷吃了林斯卿猎的鹿肉全身起红疹，差点身死。
他被吓红了眼眶，他和苏南婷保证：“阿婷，我此生再不会猎鹿，我向你保证。”
思绪间，苏雪芙已来至她身前。
见苏南婷迟迟未动筷，她委屈盈盈：“姐姐，这是林斯卿特意为我去猎的，你怎么不吃？”
瞬时，满堂目光如***过来。
就好像，苏南婷是故意为难幼妹的恶毒姐姐。
苏南婷嗯了一声：“不合口味，我从不吃鹿肉，妹妹是一天知道吗？”
从前阿娘一句“雪芙尚且年幼”，苏南婷便对她百般忍让。
而今，她都到了嫁人的年岁，而苏南婷也快死了，她没有再忍让她的道理。
她淡淡扔下一句：“大家慢吃”便起身直接离席。
刚出院子，苏母在身后笑着喊住她等等。
娘一字尚未唤出口，苏南婷就被阿娘一巴掌扇痛了脸。
“苏南婷，你刚刚是成心给你幼妹难堪吗？”
“在皇宫耍太妃威风，回家还要耍吗？我怎么会教养出你这样的女儿？”
被扇痛得右脸灼烧疼痛。
苏南婷侧着脸，看着她不达眼底的笑意
就听她又冷着声音说：“殉葬前，陛下按例会给你一个恩典，届时你便替你幼妹，求封县主，就当你今天辱她的补偿。”
“日后她嫁入相府，也不会被人轻视。”
若是往常，苏南婷定会红着眼眶满心委屈，问她一句：“一母同胞，娘为何要如此偏心？”
可如今她将身死，内心只剩平静。
苏南婷淡淡回道：“多谢娘提醒，届时，我一定会向陛下去求个恩典。”
话落，苏母眼底寒冰融化。
苏南婷接着脱口道：“求只求他待我死后，自苏家族谱除名，从此我不再是苏家女。”
言毕，苏南婷转身就走。
苏母在身后指着她怒骂，骂她自私自利骂她忘恩负义，她说早该在她出生那时就该将她掐死。
她确实应该把她掐死。
那年她去上香，被马匪掳了去，失了清白。
发现有苏南婷时，已有六月身孕。
爹爹不忍娘受堕胎之苦，更不忍她遭人非议，于是认下了苏南婷。
在苏府十六年，替幼妹嫁入皇宫，为兄长挣得功名，她给予的生养之恩苏南婷早已还清了。
寒意凛然，出院门时，有踏雪声响。
苏南婷抬眸，才发现林斯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院门外。
他瞥到苏南婷脸上的巴掌痕迹，眉头极轻微地皱了下。
苏南婷加快脚步匆匆离开。
只是刚走出没几步远，林斯卿的侍卫追了过来。
“太妃，皇宫那边已经抬轿来接，请太妃稍等片刻。”
雪大路不好行，还得等上许久。
大雪纷纷扬扬下着，小春盯着苏南婷脸上新添的巴掌痕，闪过心疼。
她转而指着远处灯火通明处，说：“太妃，车轿来接还有些时辰呢，不如我们去逛逛庙会？”
也好，总归不在苏府待着，去哪里都好。
小春拉着苏南婷挤入人群。
华灯初上，孩童手里提着花灯戴着面具，摊贩叫卖，好不热闹。
而前方河道旁，许多女子在放飞孔明灯。
她们的愿望，无非是愿家人身体康健，愿与心爱之人相守白头。
恰逢卖孔明灯的摊贩从苏南婷身旁经过：“姑娘，把愿望写于孔明灯上，灵的很呢！我这盏，可是龙骨丝所制，定能飞得又高又远。”
下雪天里，小贩还着夏衫，冷得嘴唇发青。
苏南婷让小春给了他几锭银子，买下了他所有的孔明灯。
恰在此时，远处登对人影却蓦地闯入苏南婷视线。
是林斯卿和苏雪芙。
她笑着望向他，而他松开手心。
一只绘着并蒂莲的孔明灯便扶摇直上，渐渐融进墨色的夜空。
苏南婷看见上面写着——
【愿林苏结两姓之好，愿共白首。】
苏南婷松开手指，任由手里的孔明灯徐徐升空。
身旁的小春急了：“太妃，你还没写愿望，怎么就放飞了？”
她唇边蔓延苦涩。
因为死人，是不配有愿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