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个收旧货的老潘（3）

我虽然知道他是好心好意，但根本不为所动。我孙志成从小到大，一直小心翼翼地站在循规蹈矩、遵纪守法的这一边。 「老潘啊，我老实跟你讲，我暂时还不想从别的地方进货。好歹等人家烟草专卖局的人上门来检查、审核后再说嘛。老潘啊，我跟你讲，谢谢您老的关心噢！……」 老潘听了我的话，便一阵「嘿嘿嘿」地干笑起来。 事实上，我也曾经在心里盘算过，如果我贸然从别的地方进货，万一进到的都是假烟呢？万一被烟草专卖局的稽查人员给当场逮住呢？万一顾客买到假烟以后会找上门来大吵大闹呢？……总之，那都是一堆纠缠不清的麻烦事。 还有，我也曾经想过托人帮我去烟草专卖局通融一下，让他们快点儿发证。但转而觉得，就为这么一点儿破事去麻烦人家，从而欠下一个人情，好像也没有多大意思。所以，我只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再等一等。 当然，每每有顾客专门跑进来买香烟而买不到时，我就得先说一声抱歉，然后少不得要费一番口舌，耐心地解释一下了。 有些相熟的顾客便热心地点醒我：「小孙啊，一定要去走走关系，送些礼。要不然，你就只能一直吃亏。因为你少买一天的香烟，就是一天的损失！……」 我和小区里的人都相处得不错，经常有人托我代收一下快递，等他们下班以后再过来拿。还有人把别人送的烟酒什么的也请我帮着代收一下。 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单位的小领导，好像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来给他送点儿烟酒。不过，他倒是蛮客气、蛮大方的，每次从我这边拎走礼品时，总要从他的手提包里摸出一盒中华烟扔给我。有时候，还是软壳的。 我自己不抽烟，便把烟都散给了门口的几个熟人，包括老潘，还有那几个保安。 我和那几个保安也相处得不错。有时我关上店门，到小区里某个顾客家去送啤酒、送大米，他们就会帮我先打一声招呼，让那些暂时吃了「闭门羹」的顾客稍等片刻。 当然，并不是说我们桂花苑小区就真的是老潘一个人的天下，那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我们小区物业公司保安队长的哥哥也是一个收旧货的，这位「皇亲国戚」常年蹲守在小区的北门口，算是和老潘遥遥相对。可他不仅收旧货，还垄断着我们小区的水泥、黄沙等生意。谁家装修若是需要水泥、黄沙了，就必须从他手上进货。要不然，他的弟弟就会去找那些装潢公司、工地工头、乃至装潢工人的麻烦。 可保安队长毕竟只是针对施工方，而不是直接针对我们业主的，所以，大家也就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睁一眼闭一眼。 然而，这位「皇亲国戚」做生意很不规矩，收旧货时，「秤上花头经太足」，而且他还动不动就在楼道里顺手牵羊，偷走一些业主临时堆放的东西。所以，我们小区的业主，包括那些在桂花街上开店的老板，但凡家里有旧货了，都愿意跑到小区的南门口去喊一下老潘。 后来，保安队长大概是眼红老潘的生意太好了，便通知南门口的那几个保安，不允许老潘再骑着三轮车到小区里运旧货。规定谁要是运旧货，就必须靠自己的两只手去搬运。 当然，这项措施表面上美其名曰是为了小区的环境美化和交通安全，而实质上的用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有些旧货，譬如冰箱、衣橱、床垫什么的由于体积太大，老潘根本无法仅靠自己的两只手去搬运。如此一来，他当然气不忿了。再加上大家有目共睹，那个保安队长的哥哥却仍旧可以整天骑着一辆电动三轮车，风驰电掣一般在小区里横冲直撞，来来往往。 有一天，老潘为了运走一只大件旧货，便骑着三轮车硬要往里闯，却被门口的那几个保安给死死地拽住了，任凭老潘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 双方僵持之中，一位保安还不忘煽风点火，他笑嘻嘻、阴恻恻地说：「领导叫我们不让你骑着三轮车进去，我们只好照办。你老潘有本事，就给我们发工资，我们就听你的话。或者，你直接找我们的领导算账去！……」 于是，老潘的犟头脾气上来了，他竟猛地一把推翻了自己的三轮车，横挡在小区的出口上，且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道：「我跟你们讲，今天不让我进去，哪一辆汽车都甭想从这个门口出来！……」 眼看着小区门口的汽车越聚越多，喇叭声越叫越响，其中一位保安慌忙用对讲机喊来了他们的保安队长。保安队长长得人高马大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他一过来便招呼那几个保安，一起用力，把老潘的三轮车给直接掀翻到路旁的草窠里。 众目睽睽之下，老潘肯定是感觉受辱了，下不了台了，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地揪住保安队长的衣领不放；却在转瞬之间，便被人家用一个熟练的擒拿手法，给稳稳地压在了膝盖下面。 顿时，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片惊叹之声。有人咋咋呼呼地说：「这家伙好像当过特种兵，果然有两下子！……」 毕竟岁月不饶人，老潘一旦真正和比他年纪小的人动起手来，还是显得力不从心。尽管外表看着刚强，但实际上，他的一双浑浊老眼早已迎风就流泪。 看来，人不服老不行啊。他今天吃亏是吃定了，连那一向梳得油光水滑的大背头也跟着凌乱起来，沾上了不少泥土和草屑。 在我们的劝解之下，保安队长终于松开了老潘。老潘站起来后，脸色铁青，气喘吁吁，等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骑走了大家合力帮他扶起来的三轮车。 走之前，他指着保安队长，丢下了一句狠话：「哼！你给我等着！……」 就在当天下午，老潘便向我们桂花苑小区、乃至桂花街上的人，充分展示了他「江湖上有人」的剽悍一面。他竟然呼啦啦地喊来了五辆小面包车，一下子就把南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五辆小面包车并排放着，车头一律对准南门口，挡风玻璃映着耀眼的阳光。车门「哗啦」一声，全都洞开着。上面坐着清一色的光头、赤膊、纹身的大汉，令人望而生畏。那场面真有些惊心动魄，扣人心弦，像极了电影上黑社会火拼之前的特写镜头。 我们这些看热闹的人全都站得远远的，一起屏声敛气地等待着。 平日里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南门口，一时鸦雀无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