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中那个收旧货的老潘（4）
我们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大背头重新梳得一丝不乱的老潘身上，他一下子变得万众瞩目，成为全场的焦点。 只见他缓缓推开车门，从最旁边的一辆小面包车上探着脚跳了下来，旁若无人地踱到那几个目瞪口呆的保安面前，面无表情地说：「请喊一下你们的队长过来！」 整个过程，老潘显得不紧不慢的，并没有一上来就开始有恃无恐地喊打喊杀。他的目光偶尔扫射一下我们时也显得很平静，很克制。尽管那些江湖大汉并没有跟着老潘一起跳下车，但他们那种杀气腾腾、横扫一切的目光，已足以让我们为之胆寒。 很快，保安队长带着一帮人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还好，他们双方不是一见面就开始火拼，而是进行了有礼有节的谈判。看来，熟谙江湖规矩的人自有一套他们解决争端的方法。 只见保安队长满脸堆笑，无限亲热地搂着老潘的肩膀，带着老潘一起站到了铭牌石旁边，一阵嘀嘀咕咕。后来，保安队长敬了老潘一支香烟，而且还客客气气地帮他点上了火。 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谈判的，到底谈成了什么，因为没有人敢贸贸然地跑上前去打听一下。只知道很快，老潘大手一挥，那五辆小面包车便同时猛按一阵喇叭，然后呼啦啦地全开走了。 不过，我倒是注意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就是在此过程中，他们当事的双方好像都没有人主动去打电话报警。看来，他们的争端如果自己能够解决，那么就决不会去麻烦人家警察；而一旦麻烦了人家警察，那么就说明他们的争端已经初步解决了。 很快，老潘的三轮车又像从前那样，宛如一只快活的野猫似的，自由穿梭在我们桂花苑小区里。 从那以后，老潘的身上似乎就在无形之中，被注入了一种神秘的、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的江湖大佬气质。可以想象，老潘这一下更有资格趾高气扬、耀武扬威了。 不过，我倒是再也没有听见他在人群中说那句话了，「我跟你们讲，这个桂花苑小区的天下，是我一个人单枪匹马打下来的！……」 还有，每当有人问起那帮江湖大汉是从哪里叫过来的时候，他总是笑而不答。 老潘似乎变得内敛、深沉了。或许他深知，既然名声已经传出去了，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像从前那样喋喋不休了。 后来，我听人说那帮江湖大汉是老潘下岗之前一位老同事的儿子带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一直等到第五个月，才等来烟草专卖局的人。 那一天，两个穿着制服的人跑到我店里，亮明身份后，便拿出一卷皮尺开始丈量营业面积。 丈量过后，其中一人开口就说：「你的营业面积不足一百平方米，我们没法给你发证。」 「怎么会没有一百平方米呢？！」 我连忙拿出房东留给我的房产证复印件，上面赫然指明这个店面的建筑面积有一百三十五平方米，就算除掉公摊面积，实际面积也必定超过一百平方米。 可那人看了看房产证复印件，马上摇了摇头，笑眯眯地说：「你后面的那个小仓库不能算作营业面积。我们要求实际营业面积必须达到一百平方米。」 「那就麻烦你再去丈量一下小仓库的面积吧。我以后再重新装修一下，改成营业场所！……」 那人便跟着我一起往小仓库里走了。当他开始丈量时，我便迅速地往他口袋里塞了两只事先准备好的红包，但他却怎么也不肯收，坚决不肯收。我只好讪讪地放弃了。 那一刻，我的店门口站着一大堆看热闹的、多管闲事多吃屁的人，其中一位是隔壁天美小超市的老板，他正虎视眈眈地监视着我们呢，那架势仿佛随时会扑进来咬我们一口似的。 最后，烟草专卖局的人说：「等你把那个小仓库改成营业场所后，再到我们局里去重新申请吧！……」 我请他们留下手机号码，但他们却怎么也不肯留。他们说若有什么事情，到局里去办理就可以了。 看来，我一直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等来等去的那一张烟草专卖证，暂时算是黄掉了。 唉！—— 事后，老潘特地跑过来对我说：「孙老板啊，我跟你讲，现在的社会如果没有关系，就会寸步难行。你看看对面的那一家『宏光烟酒』，人家老板的手上攥着好几张烟草专卖证呢。我跟你讲，你再看看他旁边的那一家男装专卖店，人家店面只有你的一半大，却也能办下来一张烟草专卖证…… 「听说就是『宏光烟酒』的老板去帮他们申请的。申请下来后，香烟都拿到『宏光烟酒』去卖，所得利润再两下里分成。我跟你讲，你如果实在找不到关系，还不如到『宏光烟酒』去进一点儿香烟卖卖呢！……」 我还是不为所动。再说了，老潘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只是可惜面前这一节高档气派、结实耐用的香烟柜台暂时派不上正经用场了。我只好往里面填一些小零小碎的东西，譬如电池、签字笔、刮胡刀片，甚至还有橡皮擦、双面胶、针线包什么的。总之，看上去有些寒酸，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我暂时真不打算再重新装修那个小仓库，因为一想到还要再花上一大笔的装修费用，我就会浑身立马起一层鸡皮疙瘩。何况，即便装修好了，我还得要再去重新申请。届时，不知又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 小店虽小，破事却有一大堆。不是今天这个顾客过来说牛奶、鸡蛋变味了，就是明天那个顾客过来说啤酒瓶、饮料瓶里有什么什么的杂质。我只好帮他们去跟供货商联系，讨个说法。有时处理得不太及时，或者不太妥当，就会引起一堆纠纷，令我心力交瘁。 某个周日的上午，一位女顾客突然气势汹汹地闯进我的店里，把头天晚上她老公为她女儿买的一只悠悠球猛地掼到收银台上，大声囔囔地要我赶快给她退货。 我当然不会答应了。于是，这位不讲理的泼妇便尖着嗓子和我争吵起来。 而那几个平日里抽过我不少香烟的保安却全都站在店门外观望着，竟没有一个人跑进来劝解一下，说句公道话。（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