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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士归营
教导总队营地的青砖地上，还残留着未干的雨水和零星的弹壳。沈鸿烈少校站在营门口，一身灰蓝色军装笔挺，肩上的少校肩章在阴沉天色下泛着冷光。他目光如鹰隼，上下打量着陈铭，从他改装过的日军钢盔，到腰间的南部十四式手枪，再到胸前露出的铜制兵牌，每一个细节都没放过。
身后的几名卫兵端着中正式步枪，枪口隐隐对着陈铭，显然还没完全放下戒备。营地内，士兵们正忙着擦拭武器、捆绑炸药包，远处的枪炮声越来越近，空气里的硝烟味浓得呛人 —— 日军的试探性进攻已经逼近中华门城墙，局势已经危急到了极点。
“你说你知道日军的进攻部署？” 沈鸿烈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果决，“先报上你的番号、姓名。若是敢编造情报扰乱军心，军法处置！”
陈铭挺直脊背，目光坦然迎上沈鸿烈的视线，没有丝毫闪躲：“我没有番号，姓名陈铭。但我知道，你是教导总队三团二营少校营长沈鸿烈，你营的防区是中华门左翼至雨花台一线，下辖三个连，其中六连是你的尖刀连，昨天下午在淳化镇外围遭遇日军第十六师团先头部队，伤亡过半，现在只剩不到五十人。”
这话一出，沈鸿烈和身后的卫兵都愣住了。
这些都是部队的核心部署，除了营级以上军官，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尤其是六连的伤亡情况，是昨晚才统计上来的，还没来得及上报卫戍司令部，眼前这个穿着粗布短褂、戴着日军钢盔的年轻人，怎么会一清二楚？
沈鸿烈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些情报你从哪里来的？”
“我从哪里来不重要。” 陈铭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重要的是，日军第十六师团主力将于明天拂晓对句容发起总攻，兵力是你营现有兵力的十倍，且配备了九二式步兵炮和坦克分队，句容守不住，南京东郊的第一道防线就会彻底崩溃。”
“除此之外，日军第六师团正沿着牛首山推进，目标是雨花台；西路的国琦支队已经绕过芜湖，正在偷袭浦口，企图切断守军的西撤路线。三天后，日军三路大军将对南京城形成合围，到时候再想收缩防线，就晚了！”
他的话条理清晰，每一个师团的动向、进攻时间都精准无比，完全符合沈鸿烈收到的零星情报碎片，却比他掌握的信息完整得多、具体得多。
沈鸿烈的眉头紧紧皱起，心里已经信了大半，但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不敢轻易下结论：“你说的这些，空口无凭。我凭什么相信你？”
陈铭抬手摘下胸前的铜制兵牌，递到沈鸿烈面前：“这个，你应该认识。”
沈鸿烈接过兵牌，指尖摩挲着上面 “陈锐 教导总队三团二营六连” 的刻痕，瞳孔骤然收缩。他抬头看向陈铭，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你是陈锐的后人？”
陈锐是六连的班长，作战勇猛，是沈鸿烈最器重的士兵之一。昨天下午的淳化镇阻击战中，陈锐带着全班士兵死守阵地，最后弹尽粮绝，抱着炸药包冲进了日军的坦克群，壮烈牺牲。沈鸿烈还在为失去这样一位猛将而痛心，没想到会突然遇到他的后人。
“是，他是我爷爷。” 陈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爷爷用命守住的阵地，不能白白丢失；他守护的南京城，更不能就这样被日军攻破。沈营长，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时间不等人，日军的进攻已经迫在眉睫，我们必须立刻调整部署！”
就在这时，“轰隆 ——” 一声巨响，营地外的中华门城墙方向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紧接着是士兵的呐喊声和日军的喊杀声。一名通信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色惨白：“营长！日军主力突然猛攻中华门左翼城墙，已经突破了外围战壕，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沈鸿烈脸色一变，猛地转头看向陈铭，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他知道陈铭的情报大概率是真的，但让他把部队的指挥权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他还是有些犹豫。
“沈营长！” 陈铭急声道，“日军的主攻方向是城墙缺口处的藏兵洞，他们知道那里是防御薄弱点！立刻让士兵撤回瓮城，利用瓮城的三道城门和藏兵洞设伏，用燃烧瓶和炸药包对付日军的坦克，再派一个排从侧后方迂回，袭击日军的步兵炮阵地，只有这样才能击退这次进攻！”
他的战术建议精准到了具***置，完全符合中华门的防御结构，沈鸿烈心里的最后一丝疑虑瞬间消散。他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眼前这个年轻人，或许真的能救中华门，救南京。
“好！我信你一次！” 沈鸿烈当机立断，转身对通信兵下令，“传我命令：左翼防线士兵立刻撤回瓮城，依托藏兵洞构建防御，炊事班立刻组织人手制作燃烧瓶；三连连长带一个排，从城墙下的秘密通道绕到日军侧后方，务必摧毁他们的步兵炮阵地！”
“是！” 通信兵立刻转身跑去传达命令。
沈鸿烈看向陈铭，语气变得郑重起来：“陈铭，我现在任命你为营部临时参谋，跟我一起去前线指挥！如果你敢耍花样，我第一个毙了你！”
“不必多说，守住阵地要紧！” 陈铭说完，抓起背上的三八式步枪，跟着沈鸿烈朝着中华门城墙跑去。
城墙之上，战况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日军的九二式步兵炮不断轰击着城墙缺口，砖石飞溅，烟尘弥漫。十几辆日军坦克正朝着缺口处推进，履带碾压着战壕里的尸体，留下一道道血腥的痕迹。日军士兵跟在坦克后面，端着步枪疯狂冲锋，嘴里喊着 “万岁” 的口号，攻势凶猛。
教导总队的士兵们依托城墙工事顽强抵抗，捷克式轻机枪喷出火舌，子弹像雨点一样射向日军，但日军的攻势太猛，士兵们伤亡惨重，防线已经摇摇欲坠。
“沈营长！你可来了！” 一名连长浑身是血，跑过来敬礼，“日军的坦克太厉害了，我们的步枪打不穿，兄弟们已经牺牲一半了！”
沈鸿烈还没来得及说话，陈铭已经快步走到城墙边，俯身观察着日军的进攻阵型。日军的坦克呈一字排开，掩护着步兵冲锋，步兵炮阵地设在距离城墙五百米外的土坡上，正不断向城墙缺口处炮击。
“让士兵们把炸药包捆在一起，做成集束手榴弹，等坦克靠近到五十米内再扔！” 陈铭立刻下令，“另外，把所有的燃烧瓶集中起来，派敢死队从藏兵洞绕到坦克侧面，往坦克的观察孔和发动机舱里扔，燃烧瓶的火焰能烧毁坦克的履带和发动机！”
沈鸿烈立刻对连长下令：“按陈参谋说的做，快！”
连长虽然疑惑为什么要听一个年轻人的命令，但看到沈鸿烈严肃的神色，还是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很快，十几名敢死队员抱着捆好的燃烧瓶，从藏兵洞的秘密出口悄悄摸了出去。日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城墙缺口处，根本没发现侧面的威胁。
当敢死队员靠近到坦克三十米外时，陈铭大喊一声：“扔！”
十几个燃烧瓶同时飞向日军坦克，玻璃瓶碎裂，煤油混合着汽油瞬间燃烧起来，形成一片火海。日军的几辆坦克瞬间被火焰包裹，发动机舱冒出浓烟，履带被烧断，失去了行动能力。
“就是现在！开火！” 沈鸿烈大喊一声，城墙之上的轻机枪、步枪同时开火，密集的子弹射向失去坦克掩护的日军步兵。
日军士兵猝不及防，纷纷倒地，进攻阵型瞬间混乱。
与此同时，三连连长带着的排也成功绕到了日军步兵炮阵地后方。他们趁着混乱，突然发起进攻，手里的刺刀和手榴弹瞬间夺走了日军炮兵的性命，几门九二式步兵炮被彻底摧毁。
没了步兵炮的支援，又失去了坦克的掩护，日军的攻势顿时弱了下来。陈铭抓住机会，大喊道：“冲啊！把日军赶下去！”
教导总队的士兵们士气大振，纷纷跳出工事，朝着日军发起反击。日军节节败退，惨叫着往后逃窜，留下了遍地的尸体和废弃的武器。
半个时辰后，日军的进攻被彻底击退。
城墙之上，士兵们欢呼雀跃，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沈鸿烈走到陈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敬佩：“陈铭，你立了大功！刚才若不是你的战术，中华门恐怕已经失守了！”
陈铭看着城墙下日军的尸体，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沉重：“这只是暂时的胜利。日军的主力还在，三天后他们就会对南京城形成合围。沈营长，我们必须立刻去卫戍司令部，说服唐生智司令调整防御部署，放弃外围阵地，集中兵力守核心防线，否则南京城还是守不住！”
沈鸿烈点点头，神色凝重：“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唐司令。不过，唐司令性格固执，而且现在城里的派系复杂，想要说服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再难也要试试。” 陈铭的眼神坚定，“为了爷爷，为了奶奶，为了南京城里的三十万同胞，我必须做到！”
沈鸿烈不再多说，立刻让人备马。两人翻身上马，朝着位于清凉山的南京卫戍司令部疾驰而去。路上，到处都是逃难的百姓和紧急调动的士兵，炮火声依旧不断，南京城的命运，就悬在这一次至关重要的说服之上。
陈铭摸了***前的兵牌和平安锁，心里默念：“爷爷，奶奶，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守住这座城。”
马队的蹄声在石板路上回响，朝着卫戍司令部的方向，越来越近。一场关乎南京生死存亡的博弈，即将在清凉山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