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有人说,麻木是治疗痛苦最好的药剂。
我在假装麻木中度过了十年。
高中的女孩,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
我最喜欢登上我家顶楼,俯瞰这座城市万家灯火。
一处灯火代表一个家庭,他们是否和我家一样?
姑姑很多年前就给了我答案,但我存着一份侥幸,没有完全相信。
每次想这个问题都会出神,想象别人家是什么样子,直到刺骨的冷风唤醒我。
天上飘荡着白云,不知道何时会化为暴雨落下。
我不禁好奇,如果我真的自杀,尸体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会是个什么反应?
首先应该是悲伤哭泣。
等他们从悲伤中缓过来,有余力关注其他的事,会怎么做?
我忍不住笑了,还用问吗。
语气好的话,他们会拼命指责对方总是挑起争端,最终害死了宝贝女儿。
运气不好,他们连我为什么死都不知道。
百米的高空让我全身颤抖,却有再向前再走一步的冲动。
再走一步,就能逃出这个痛苦的世界。
楼下隐隐传来母亲喊我的声音,该吃晚饭了。
我回过神来,慢慢收回脚步。晚饭之后要复习,我还有高考这条路。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条路。
8
报志愿,学校的排名不重要,离家的距离很重要。
我挑了一个离家远的地方。虽然以现代交通工具的速度,几千里和几百里相差不大。
母亲既高兴又难过,高兴我考上好大学,难过我回家不方便。
大学四年,可能只有寒暑假才能全家团聚。
这正是我想要的。
在远离父母几千里的地方,我的神经终于不用一直紧绷着。
就算他们的声音顺着电话传来,只要我不想听,点一下挂断就行。
18年的人生,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在大学里,我不愿意和人交朋友。
人与人关系亲密,就难免带来争执。我不喜欢看人争,更不喜欢和人争。
我遇到矛盾都主动避让,一来二去,同学室友都说我性格温柔。这反而给我带来好人缘。
大一的时候参加社团,我遇到了沈清。
沈清是我的学长,一个阳光乐观的大男孩。
他小提琴的造诣很高,我最喜欢他的琴音。
每当我被社团琐事弄得无比烦躁,他演一首《月光奏鸣曲》,总能让我平静下来,重新点燃激情。
我一度遗憾,小时候干嘛不学门乐器。
“你的小提琴是和谁学的。”
沈清停下演奏,一脸唏嘘:“先是我爸教我指法,后来又给我报音乐班。我学的第一首曲子就是这首。”
我有些疑惑:“这个好像比较难吧,不应该从简单的开始么?”
他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老师也是这么说的,可我爸不答应,非要加强难度,说是他急用。”
“急用?”
他愤愤不平:“昂。那年我妈过40岁生日,有年龄焦虑。我爸说要制造点浪漫,安抚我妈的心情,就拿我当琴童用。”
多温馨的场面,我有些憧憬:“这不是很好么?”
“一点也不好,给我的时间就剩两个月,两个月!”
他有些激动:“《月光奏鸣曲》可是三个乐章啊,那是14分钟啊,我一个新手直接上马这个,还活不活啊...”
“他是怎么当爹的,拿儿子当驴使唤,就为了讨好女人!”
我无奈扶额:“你说的讨好女人,是指讨好你亲妈吧?”
“要不是为我亲妈,我能受这个气?起早贪黑,半条命都搭进去。”
沈清义愤填膺:“他们喝红酒吃牛排享受烛光晚餐,我在一旁苦哈哈的拉小提琴。”
“他们坐着我站着,他们吃着我看着。”
“好不容易演奏完了,我爸随手一张毛爷爷就把我打发了,直接让我滚蛋。”
我噗嗤一笑:“那你晚上住哪里?”
他哀叹:“当时上寄宿学校,那天又是周末,我只能提前回校,连晚饭都没得吃。”
控诉完自家老爹卸磨杀驴的不道德行径,他继续演奏。
我坐在高桌上,无意识的晃着小腿。
要是我也有这么可爱的父母该多好。
瞥了一眼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可恨学长,我背过身去,闭上眼睛,让耳朵静静享受。
在轻柔的音乐中,我靠墙做了个梦。
我梦到回家,拿着成绩单在父母面前炫耀,全家一起开心吃饭。
他们一起夸我又取得好成绩,没有面红耳赤的争吵,其乐融融。
就算在梦里,我也清楚知道这是梦。
就算知道是梦,我也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