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好几次，卢鑫半夜起来给孩子盖被子，发现身边的枕头还是凉的，心里发慌，忍不住给他打电话询问。可接电话的不是王松，而是郑昌思。

「嫂子，松哥跟我刚搬完货，准备吃点宵夜呢！他忙着算账，等忙完这阵就回去，您别担心啊！」郑昌思的声音透着刻意的热情，可卢鑫却听得清清楚楚，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夜店特有的嘈杂音乐——重低音震得耳膜发疼，还有女人的笑声混在里面，跟「搬货」「算账」的说法格格不入。

「搬货？吃宵夜？」卢鑫攥着手机，手指冰凉，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你们在哪搬货？搬货的地方会有音乐声？会有女人的笑声？」

「这……嫂子您听错了吧？就是路边摊，旁边有个小店在放歌，还有几个女服务员说话呢。」郑昌思的声音明显慌了，语气开始支支吾吾，「松哥过来了，我让他跟你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王松不耐烦的声音，带着烦躁：「你烦不烦？大半夜的打什么电话！我忙着呢，快睡吧你！」不等卢鑫说话，电话就被匆匆挂断，只留下「嘟嘟」的忙音，在漆黑的卧室里回荡，像一声声嘲讽。

卢鑫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像被冷水浇过，凉得发颤。她想起自己之前多次质问深更半夜才归家的王松：「你昨晚到底去哪了？每天晚上都这么忙吗？孩子你就完全不管了吗？」

「我说了我在忙生意！」王松每次都这样回答，语气一次比一次暴躁。有一次，他甚至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往地上一摔，「哐当」一声，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有的弹到了沙发上，有的落在了地毯上。「你是不是不信我？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我告诉你卢鑫，我要是不忙，谁给你们娘仨挣钱？谁给孩子买奶粉？谁给你买衣服？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

他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的，眼神里透着股近乎癫狂的偏执，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我告诉你，我现在每天忙到两三点，有时候天亮才回，都是为了这个家！你别不知好歹！别整天疑神疑鬼的！」

卢鑫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觉得陌生又害怕。这个男人，还是当年那个会给她煮红糖姜茶、会把她护在马路内侧的王松吗？她的内心开始隐隐不安，可她不敢戳破，她怕王松彻底失控，怕这个家真的散了。

「我没不信你，」卢鑫的声音放得很轻，「我就是担心你，怕你太累了。」

王松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哼了一声，转身往主卧走。「别跟我废话了，我累了，要睡觉。」

卢鑫蹲在地上，一片片捡着玻璃碎片。指尖被划破了，渗出一点血珠，她却没觉得疼。客厅里很静，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耳边响着，像在倒计时——她不知道王松还会这样失控多久，也不知道这个家还能撑多久。

直到 2025 年春节期间，王松第一次主动找卢鑫帮忙，开口就是借钱。那天晚上，客厅只开了盏小夜灯，光线昏昏沉沉的，王松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吃什么」，没有丝毫不好意思：「你亲戚朋友里有没有闲钱？先借我周转一下烟草生意，就两个星期，等赚了钱，给他们多算点分红。」他说着，眼神却没敢看卢鑫，而是瞟向了茶几上的果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像是在掩饰什么。

卢鑫愣了愣，手里的苹果都忘了啃：「周转不开吗？我妹、我弟还有我爸的钱，不都在你那里吗？少说也有几百万，还不够？你生意现在这么大了？」

王松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了敲，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你弟和你妹的钱，都套在囤的货里了。最近行情不好，价格低，出货不划算。但得接着囤货，才能维持跟客户的关系，不然以后没生意做。没办法，才找你帮忙。」

卢鑫一听是为了「以后的生意」，顿时急了，她怕王松周转不过来，怕之前的「好行情」断了。她赶紧翻出通讯录，给那些没投过钱的亲戚、同事打电话，语气带着恳求：「你要是有闲钱，先借我用用，就两个星期，还的时候给你加利息。」

也是从这时起，卢鑫才第一次正经问起王松的「烟草生意」。可这一问，却让她浑身发冷，她从卢希嘴里知道，妹妹不仅投了自己的积蓄，还找婆家拿了钱，连闺蜜和同事的钱都拉了进来；从卢雷那里得知，弟弟投的钱里，有他准备买婚房的全部积蓄，还有同事托他代投的钱。把这些数字加起来，娘家人投在王松生意里的钱，竟然高达两千万！

卢鑫彻底懵了。她一直以为弟弟妹妹只是各投了几百万，没想到会这么多。她这才反应过来，王松是故意的，他利用自己和卢雷、卢希分居三地的距离，从来没跟他们说过「总金额」。卢希在广州，以为卢鑫知道弟弟的投资数；卢雷在杭州，以为大姐清楚细姐的钱；而她自己，因为对王松毫无防备，从来没去核对过。三个人像被蒙在鼓里的傻子，各自守着自己那部分，却不知道加起来是个足以压垮整个家的数字。

三个月后，卢鑫还在为那笔「周转钱」焦虑，她借的钱快到还款日了，可王松说的「分红」还没影。她每天打电话催王松，他总说「快了，再等等」。可卢鑫没意识到，一场足以摧毁整个家庭的危机，已经在暗处蔓延，很快就要将他们所有人拖进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