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提过离婚，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孩子和工作上。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给孩子做鸡蛋羹、热牛奶，帮她们穿衣服、梳小辫，扎上粉色的蝴蝶结；送完孩子去幼儿园，再匆匆赶去银行上班，中午在单位吃盒饭，下午下班又马不停蹄地去接孩子。晚上回家，做饭、喂孩子、陪她们玩积木、讲故事，等把两个孩子哄睡着，往往都快十一点了。她累得倒头就睡，根本没力气去想：王松到底在忙什么？他的「烟草生意」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钱，到底去了哪里？

有时候王松半夜回来，身上会带着淡淡的烟味和酒气，还有陌生的香水味。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躺在她身边，呼吸声均匀得像没醒。卢鑫迷迷糊糊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心里偶尔会闪过一丝疑惑：做烟草生意不是要搬货、对接店铺吗？怎么会沾染上酒气和香水味？可这疑惑很快就被她自己打消了：也许是跟客户谈生意时沾到的。毕竟王松酒精过敏所以从不抽烟喝酒，在夫妻房事方面也存在障碍，不至于乱搞男女关系。

这天晚上，卢鑫哄睡两个孩子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明天要带的绘本、换洗衣物一一放进小书包里。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指针指向了十一点半，王松还没回来。她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想给他发个消息问问什么时候回来，可手指在输入框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按下了锁屏键——她怕又像前几次那样，得到一句「别烦我」「我忙着呢」的不耐烦回复，怕又被他骂「神经病」。她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空，漆黑一片，连颗星星都没有，只有远处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她默默想着：等明天忙完银行的季度考核，就带孩子们去公园玩，乐乐上次说想去喂鸽子，都念叨好几天了。至于王松，他忙就忙吧，只要这个家还在，只要孩子们能健健康康长大，这样将就着过下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与此同时，王松正坐在办公室发呆。王松的这些年过得很憋屈，他心里的委屈和不甘，在一天天累积。他渴望被认可、被簇拥，可在烟草局的工作里，他始终是个边缘人——每天坐在工位上整理文件，领导交代的任务能拖就拖，同事们讨论业务时，他插不上话，只能坐在旁边玩手机；近几年两次升职机会，要么被「关系硬」的同事抢走，要么卡在「业绩不达标」上，连领导的面都没机会见。他看着身边有人靠人脉往上走，有人靠能力出风头，只有自己原地踏步，心里的不平衡像野草似的疯长。有时候加班到深夜，他看着办公室里亮着的灯，会忍不住想：自己这辈子，难道就要这样浑浑噩噩过下去？难道就要永远活在「家道中落」的阴影里，永远做个没人重视的小职员？

这种空虚，在郑昌思入职后，渐渐地被填补了。郑昌思刚进烟草局时，王松带着他熟悉业务，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吹牛」：「我家里条件还行，现在做烟草生意，现金流挺多的。」郑昌思听了，立刻表现出十足的热情——工作上，王松交代的事他从不推辞，还会主动帮他整理报表、写总结，把他的工作做得妥妥帖帖；聊天时，总顺着王松的话说，把他捧得舒舒服服，一口一个「松哥」，说「松哥你真厉害，又有稳定工作又有生意」「松哥你这人仗义，跟着你肯定有肉吃」。下了班，郑昌思还会拉着王松去吃夜宵，在烧烤摊的烟火气里，听他吐槽家里的矛盾、工作的不顺，再顺着他的话宽慰：「松哥，你这算啥？嫂子就是带孩子累了，脾气差点，等过阵子就好了。」「咱这工作稳定，比外面瞎闯的强多了，再说你还有生意兜底，多少人羡慕你呢！」这些话像温水，熨帖了王松的烦躁，也满足了他的虚荣心。慢慢的，他越来越依赖郑昌思，觉得只有郑昌思懂他，只有郑昌思能让他感受到「被重视」的滋味。

后来，郑昌思开始带他去夜店——震耳欲聋的音乐、闪烁的灯光、围着他敬酒的姑娘，让他第一次感受到被簇拥的快感，也弥补了他在家庭里的挫败感；郑昌思还带他去按摩店、去赌场，看别人一掷千金的刺激，教他「人生要及时行乐，别活得太憋屈」。一开始王松还有些慌，觉得这些地方「不正经」，可在夜店被姑娘们哄着喊「松哥」，在赌场赢了几百块时，那份兴奋很快盖过了不安。他渐渐觉得，郑昌思说的对——家里的压抑、工作的平庸，都比不上此刻的快活；所谓的「责任」「担当」，都比不上被人捧着、被人羡慕的滋味。

2024年春节过后，王松变得异常忙碌。他经常抱着手机窝在沙发角落回复消息，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指节都泛了白，嘴里还时不时冒出一句：「有行情，快集资！」他把限量的额度优先给到卢雷和卢希，让他们分给之前参加过的亲友，说「这次额度少，先紧着自己人来」。大家早就等得急了，额度每次一出来，几分钟就被抢空，一笔笔钱通过卢雷、卢希的账户转过去，王松收到转账提示时，眼里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随即又用「忙着算账」的严肃掩盖——仿佛他真的在为「大家的收益」忙碌。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起，王松彻底变了。以前他虽爱面子，却不会对卢鑫恶语相向，可现在，他动辄就找由头冲卢鑫发火叫骂，「神经病」三个字像口头禅似的挂在嘴边。每到周末放假，他总以「生意忙得走不开」为理由，一放学就匆匆把欢欢乐乐送到卢爸爸卢妈妈家，连孩子递过来的画都没多看一眼，就转身出门，仿佛那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个需要打发的「累赘」。晚上常常两三点才回家，身上沾着烟酒味和陌生的香水气，有时候甚至天亮了才带着一身疲惫回来，倒头就睡，连澡都懒得洗，连问一句「孩子今天乖不乖」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