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从混沌之中醒过来,只见满宫缟素。
我心下一紧。
遍寻素秋不得,随便找了个宫女询问,才知道——
承宁没了。
“陛下已经整整一日没有出凤藻宫了。”
我的手边,是兄长说的,用漠北狼王的毛皮做的毯子。
几滴泪落于毛毯之上,我的眼睛通红一片。
我从床上爬起来,顾不得梳妆规整,就要往凤藻宫去。
祁昱可以伤心,但是大夏还需要他。
兄长尸骨未寒,如果祁昱一蹶不振,那么兄长用命争取来的机会将会付诸东流。
如果溧州失陷,那么直达京城只是时间问题。
可我没能踏出依云宫的门,就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守卫神色冷峻,未出鞘的两柄剑横亘在我面前:“贵妃娘娘,陛下有旨,请您闭门思过,不要出依云宫。”
不,我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我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让开,否则我就自戕在这里。”
簪子的尾端很尖锐,只是刚一接触到我的皮肤,就划开了,渗出点点殷红。
守卫面面相觑,似乎有些动摇。
我将簪子抵得更深了些。
守卫赶紧拦住我,然后移开了拦住我的剑。
我收回簪子,头也不回地跑像了凤藻宫。
我靠近凤藻宫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说不上来,但是让我莫名揪心。
直到凤藻宫的宫门出现在我眼前,我才知道那股味道是什么。
我跌坐在地上,吐了出来。
我崩溃了。
凤藻宫宫门外,放着一个大蒸笼,很大很大。
可以放进去一个活人的那种大。
我甚至不用打开蒸笼看一眼。
我知道那里面是谁。
是陪我长大,陪了我二十七年的素秋。
我没有哭出声。
吐完之后,我掐着自己的大腿,把所有的眼泪都收了回去。
我要冷静。
我不能失控。
我颤抖着双手,艰难从地上爬了起来。
从宫门外走进大殿这段路,那么短,却又那么长。
我跌跌撞撞,终于推开了殿门。
大殿之内入目全是白色,宋绾绾抱着襁褓中的承宁的尸体呆坐着,祁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我走到祁昱面前,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我握住了他的手。
我尽可能地冷静,用最有条理的语言分析了现在的情况。
“祁昱,溧州不能失陷,否则大夏就完了。”
“你再悲痛,但你先是大夏的皇帝,后才是承宁父亲。”
“大夏需要你,大夏的子民也需要你。”
祁昱缓缓抬头,他的双目通红,看着我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
祁昱伸出另一只手,掰开了我的手。
然后撑着扶手,站了起来。
说出了那句后来让我记了一辈子的话。
“许如瑛,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恨你的冷血无情。”
冷血吗?
我吗?
直到祁昱消失在了凤藻宫,我依旧愣愣地蹲在原地。
我走出凤藻宫的时候,门外蒸笼的火候已经加到最大了。
漫天的水汽遮住我的视线,叫我看不清前路。
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朝我冲过来,然后抱住了我。
永安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很害怕。
尽管如此,他还是颤抖着声音,一边流泪一边对我说:“母亲,永安的肩膀给母亲靠,母亲不要忍着。”
知晓兄长以身殉国的时候我没有哭,素秋被活蒸我也没有哭。
此时此刻,我真的忍不住了。
泪水决堤,我蹲下来,抱着永安。
永安,我好像只有你了。
永安带着哭腔安慰这我。
“永安会永远陪着母亲的。”
好在,祁昱并没有意志消沉太长时间,那天过后,他就开始正常处理事务了。
在京的周国公再次被派往前线,在京的将士们也纷纷赶往前线支援。
奋战了一个多月,溧州总算是守下来了。
漠北的兵力被打溃散,仓皇退回边境。
但大夏同样也元气大伤,再无一战之力。
这一个月里面,我都没有再见过祁昱和宋绾绾。
承宁的死虽然和我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到底是因为素秋的高呼,导致他惊厥过度,没能撑过那个晚上。
虽然太医已经说了本就是回天乏术。
祁昱依旧要我闭门思过,不让我踏出依云宫的宫门半步。
我让人去求祁昱,想去给素秋收尸。
等了三天,等来的只有守卫冷冷的一句——
“陛下说,素秋的尸身已经蒸熟了扔出去喂狗了,这种奴才,是不配有全尸的。”
我听人说,兄长在溧州遇到突袭的时候,奋战到最后一刻。
双臂都被人斩断。
最后头颅还被漠北的敌军将领斩下,在后来对阵的时候被挂在红缨枪上展示出来。
嘲笑大夏的无能。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我竟然连全尸都不能再见一面。
“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