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村李老头把他的小媳妇杏儿运到郊外,入殓封棺的时候,我也在场。
因为李老头家邀了我们全家来吃席,所以难得出门的嫂嫂也被哥哥拉来了。
那时是傍晚,正值深秋,那风刮得有些凄凉。
我竟觉得那份凉意穿透我的厚厚的衣裳,渗透进了我的每一个细胞里。
我清楚的知道,这不全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还因为杏儿的死因,太过离奇,忍不住就叫人浮想联翩。
杏儿原本好好的,却突然横死在李老头的家里。
李老头说她是突然发病死的。
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嘴边淤青,身上也隐隐透出旧的、新的伤痕。
且她死后还睁大了眼睛,想合也合不上。
那样子,就跟势必要跟某人同归于尽似的……
可没人揭穿李老头的谎言,因为杏儿是被拐卖来的,虽然有两年了,可村里跟谁也不认识。
除了嫂嫂。
因为她跟嫂嫂是同时被拐卖来的,除了嫂嫂,她谁也不相信。
嫂嫂让我给棺材打个洞,说很想看杏儿最后一眼。
我就拜托负责下葬事务的小郑给她打了个洞。
后来我才听说,像这种含冤死去的会化成厉鬼,打个洞就是让他回来复仇的意思。
可等我明白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1.
我其实听到这个议论时,是挺难过的。
因为我不想让我嫂嫂死。
我的嫂子是女大学生,他们都说和我哥哥不配。嫂子一直温柔善良,就是不会说话。
因为她的牙齿被哥哥全部打掉了。
此时的她,正被锁链锁在厨房里,眼神空空洞洞的,好像失去灵魂的一具躯壳。
每天的饭菜都是她在做,如果她不做,就得被哥哥往死里打。
所以现在不用我娘和我哥催促,到了点儿,她就自然抓紧做起来。
实话说,我嫂子做饭很好吃,至少比我娘做的好吃多了。
我有时候想,她做饭这么好吃,长得又这么漂亮,嫁给我哥,真的是把一枝玫瑰花插在了粪坑里。
嫂嫂是一年前被拐卖来的,当时我正在院子里忙着喂鸡,就见我那瘸腿的哥哥扛着一只麻袋,大步迈进院子里来了。
麻袋里哼哼唧唧的,显然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挣扎着。
我好奇地想跟进屋里瞧瞧,却被哥哥狠狠瞪了一眼,叱喝说:“你整天吃饱了撑的还是怎的?娘交代你的事儿你要是完不成,小心晚上我把你的屁股揍开花!”
说着,就怦然关上了房门,还把里头的门栓给栓上了。
我向来害怕我哥,被他这么一恐吓,整个人都如筛糠的筛子一样,浑身战栗了一下。
大哥从小就爱打我,因为这么做,不会招致任何的处罚。
谁让我是女孩儿呢?女孩子生来就是为家里任劳任怨当牛马使唤,不能有半点怨言的。
而大哥呢,虽然是个瘸子,长得也丑,可他的宝贝疙瘩还在那儿呢,打小在家里就有天然的优势。
尤其是在十年前,爹爹死了以后,娘亲就跟捧了蜜糖似的把他捧在手心里。
爹爹在世的时候,我还能被多少宠一些,可爹爹没了以后,他们就完全不把我当人了,连饭菜都只是狗都嫌弃的窝窝头,就着剩下的一点残羹剩菜。
除了家务活,连地里的农活,我大哥这个男劳力也是不用干的,重担都落在了我这个体格柔弱的妹妹身上。
这也逐渐养成了我哥懒惰的毛病,整天就只知道吃烟喝酒,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虽然都二十好几了,可村里村外的谁也不肯嫁给他。
娘亲心里憋着气,就把气撒在我头上,说我晦气挡了我哥的好姻缘。
我哥一听这话,顿时找到了发泄的地儿,开始动不动就给我一顿拳打脚踢……
这些过往的经历像过电影似的,在我脑海里匆匆过了一遍。
想来时也没什么感觉,因为我早就习惯了,麻木了。
更因为屋里的惨叫声,让我顾不得想太多,而是尽为里头的女人担心起来。
没错,那是个女人,声音细细的软软的很好听,只是现在满含着凄厉跟痛苦,好像地狱里冒出来的怨鬼似的。
我知道,大哥的拳头正一下下捶打在她的身上。
那些拳头也曾落在过我的身上,我完全能体会到那份刺骨的疼痛,还有最初经受时那份骇人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