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揣着沉甸甸的赏钱,从安远侯府侧门溜出来的时候,天边的云霞烧得正旺,映得我心里头也跟着火热火热的。
那领我们进府的婆子,一路都在我们耳边念叨,说侯夫人是早产,要我们千万仔细。
“七个月的身子,不留神在院里摔了一跤,这不就动了胎气嘛。”她压低了声音,神情却不见多少忧虑,反而带着几分遮掩不住的喜气,“侯爷宝贝夫人跟眼珠子似的,你们几个都把眼睛放亮点,手脚麻利些,要是出了半点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我们几个稳婆哪敢不应,个个哈着腰,嘴里说着“晓得晓得”,心里却直犯嘀咕。
床上的侯夫人,脸蛋红扑扑的,气色好得跟三月桃花似的,那肚子更是圆滚滚、沉甸甸,像个熟透了的大西瓜。这哪儿是七个月早产的样儿,分明就是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的临盆妇人。
我们几个都是老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不再多话。
一个托着腰,一个按着腿,我站在最前头,双手在那高高隆起的肚皮上轻轻一推一揉,帮着胎儿往下走。剩下两个婆子在旁边给她鼓劲,教她如何吸气,如何使力。
说来也怪,这“早产”的侯夫人生得却是出奇的顺当。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一个哭声嘹亮、虎头虎脑的男婴就顺顺当当地滑进了我早就备好的襁褓里。
在门外焦急等候的安远侯一听见哭声,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进来。他瞧见那孩子,乐得嘴都合不拢,当场就下令,全府上下,人人有赏。
在场的几个稳婆顿时喜得找不着北,什么“侯爷洪福齐天”、“小世子根骨不凡”的吉利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出了产房,那引路的小丫鬟也得了赏,一张小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下巴颏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她一边领着我们往外走,一边炫耀道:“我们侯爷待夫人,那可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什么金贵的、稀罕的玩意儿,只要夫人多看一眼,侯爷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买回来。”
“你们是不知道,夫人有身子的时候,吃的燕窝都得是顶尖的官燕,旁的看都不看一眼!”
听到我们几个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声,她愈发得意起来,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
“你们是绝对想不到侯爷对我们夫人有多体贴入微,怕夫人在府里头闷,还特地把夫人的表妹接进府来,陪着解闷、照顾起居……”
话音到这儿,却像被谁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那小丫鬟的脸色瞬间煞白,眉梢眼角的得意劲儿像是被冷风吹散了,全都蔫了下来。她猛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里慌张地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没有旁的主子下人,才像是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半程路,她便一言不发,绷着个脸,到了侧门,就没好气地把我们往外撵,活像我们是几只讨人嫌的苍蝇。
几个上了年纪的稳婆,出了府门还忍不住抱怨了两句这小丫头的喜怒无常。可一摸到怀里那沉甸甸的银锭子,脸上的褶子又都笑开了花。
我没搭理她们,紧紧攥着怀里的二十两银子,快步混进街上的人流里,生怕那侯府的人后悔了再把我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