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天牢,最深处。
这里阴冷潮湿,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腐朽的气味。
角落里滴着水,一声声,像是为我敲响的丧钟。
我穿着囚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昔日将军府的锦衣玉食,恍如隔世。
这极致的对比,让我清楚地认识到,我选择了怎样一条孤绝的路。
深夜,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来人不是狱卒,而是我的父亲,当朝宰相沈国公。
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着权力的官服,与这肮脏的死囚牢房格格不入。
他没有带任何食盒,也不是来安慰我这个即将赴死的女儿。
他站在牢门外,眼神冰冷地看着我。
“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从明天起,会有人上奏,说你是因为将军战死,悲伤过度,心智失常,才犯下此等大错。”
“你要做的,就是认下这‘因爱生恨’的罪名。”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威胁。
“记住,你疯了,才能保住阿尘的命。”
“否则,顾家的血脉,我不介意亲手断掉。”
我闭上眼,没有回答。
原来,这就是我的罪名,因爱生恨,悲伤成狂。
他走后没多久,又有人来了。
是婆母,她带着阿尘。
隔着冰冷的铁栏杆,婆母的咒骂声毫不留情地砸向我。
“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长卫在天有灵,都不会放过你!”
我没有看她,我的目光,只落在阿尘身上。
阿尘也看着我,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恨意与陌生。
“我没有你这样的娘亲!”
“我爹爹真是看错了你!”
他对我喊出这句话,然后拉着婆母的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亲情,在这一刻,被彻底斩断。
我终于支撑不住,顺着墙壁滑坐在地。
心神俱裂之下,夫君的话语,又在我耳边响起。
那是在一个深夜,他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若涵,你父亲的野心太大了。”
“答应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信我。”
“记住,一定要护好自己,护好阿尘。”
原来,他早已察觉。
原来,他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我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长卫,对不起,我没能护好阿尘。
我让他恨我了。
“夫人。”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牢门外响起。
是那个禁军统领,押送我来的那个人。
他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瓶伤药和一床干净的被褥。
他没有打开牢门,只是将东西从栏杆的缝隙里递了进来。
“你的脸......上点药吧。”
他看着我凄惨的模样,又回想起我那句奇怪的传话,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了出来。
“大将军......他,当真如此不堪?值得你......”
他没有把话说完。
我抬起头,接过药瓶,看着他那张写满疑惑的脸。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我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将军之忠义,日月可鉴。”
这句话,与我之前承认的罪行,形成了最鲜明的矛盾。
禁军统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不再说话,只是背过身,面对着冰冷的墙壁。
在千里之外的边关军营,深夜。
一声悲愤的马嘶划破夜空。
被送走的战马“追风”,猛地撞开了马厩的木栏。
它无视守卫的刀枪与呵斥,带着一身被划出的伤痕,冲出了军营。
它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朝着京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夜深了。
我独自蜷缩在牢房的角落,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我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压抑到极致的悲恸,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将我彻底吞噬。
我为夫君而哭,也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