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叶青羽的秘密

暮春的夜，山风裹着晚樱的碎瓣扑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夏栀提着半盏琉璃灯，轻手轻脚地走过回廊——方才她在灶房温了叶青羽爱喝的雨前茶，想着他今日在书房批阅公文到深夜，该送过去暖一暖身子。

书房的窗未关严，留着一道指宽的缝隙。夏栀正要抬手叩门，却见昏黄的烛火里，叶青羽正坐在案前，指尖捏着一本深褐色封皮的旧书。那书皮边角磨得发白，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无数次，连封面上烫金的字迹都褪得模糊不清。

她的脚步顿住了。自她嫁入靖安侯府三月有余，从未见叶青羽碰过这样的旧书。他素来爱读兵书与策论，案头摆着的也都是线装的典籍，这般带着岁月痕迹的旧物，倒像是藏了许多故事。

夏栀屏住呼吸，透过那道缝隙往里看。只见叶青羽缓缓翻开书页，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烛火跳动着，将他的侧脸映得柔和，平日里冷硬的眉峰竟舒展开来，眼底还凝着一层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紧接着，他从书页间抽出一张折得整齐的宣纸，指尖小心翼翼地将纸展开——那是一张女子的画像。

夏栀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画像上的女子梳着双环髻，鬓边簪着一朵浅粉的海棠花，眉眼弯弯，唇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最让她心惊的是，那女子的眉眼、鼻梁，甚至是笑起来时唇角的弧度，竟与镜中的自己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灵动，若不是画像上的衣饰还是前朝的样式，夏栀几乎要以为那是自己的画像。

叶青羽指尖轻轻拂过画像上女子的脸颊，声音低得像在呢喃：“阿沅，又过了一年了……”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怅惘，烛火映在他眼底，竟泛着一点水光。

夏栀握着灯柄的手指微微收紧，琉璃灯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暖不了她骤然发凉的心。阿沅？这是谁？为何叶青羽会藏着这样一张与自己相似的画像？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

无数个疑问在她心头翻涌，她竟忘了要推门进去。就在这时，叶青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眼看向窗边。夏栀来不及躲闪，只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方才的温柔与怅惘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甚至还有几分被撞破秘密的窘迫。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画像折起，塞进旧书里，又飞快地将书合上，塞进案头的抽屉里，动作快得像是在掩饰什么。

“谁在外面？”叶青羽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尾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夏栀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案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是我。见你还在忙，便温了些茶送过来。”

她的目光落在那只紧闭的抽屉上，叶青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手指不自觉地扣了扣案面，像是有些无措：“方才……只是翻到一本旧书，随意看看。”

“那本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夏栀端起茶盏，递到他面前，“画上的人，是谁？”

叶青羽接过茶盏的手指顿了顿，指尖微微泛白。他垂眸看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是……一位故人。”

“故人？”夏栀追问，“她与我，倒是有几分像。”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叶青羽的痛处，他抬眼看向她，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有愧疚，有怀念，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是有几分像。”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风声淹没，“当年初见你时，我也惊了一下……若不是你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我几乎要以为……”

他没有说下去，但夏栀已经明白了。原来，他当初愿意求娶自己，竟是因为自己与那位“故人”相似？这个认知让她心里一阵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不畅快。

“她……不在了吗？”夏栀轻声问，目光落在他紧抿的唇上。

叶青羽点了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十年前，一场瘟疫，她走了。”

十年前？夏栀心里算了算，那时叶青羽才不过十六岁。想必，那位叫阿沅的女子，是他年少时放在心尖上的人吧。她看着他眼底的悲伤，心里的闷意竟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心疼。原来，这个在外人面前冷硬如铁的靖安侯，也藏着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抱歉，方才不该偷看你。”夏栀轻声道歉，“只是……看到那幅画，有些好奇。”

叶青羽摇了摇头，伸手将案上的抽屉拉开一条缝，又很快关上，像是在确认那本旧书还好好地待在里面。“是我不该瞒着你。”他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多了几分坦诚，“这本旧书，是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画像是她十五岁生辰时，我亲手画的……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边，从未告诉过旁人。”

夏栀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心里的最后一点芥蒂也烟消云散了。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藏在心底的秘密，叶青羽愿意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已是对她最大的信任。

“以后，若是想她了，便拿出来看看吧。”夏栀拿起案上的茶壶，给她的茶盏里添了些热水，“她若是知道，你这般记挂她，也会高兴的。”

叶青羽愣住了，他看着夏栀温柔的眉眼，眼底的惊讶渐渐变成了暖意。他原本以为，她会生气，会质问，却没想到她会这般通透。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浅的叹息：“谢谢你，阿栀。”

窗外的风还在吹，晚樱的香气透过窗户飘进来，混着茶盏里的清香，弥漫在小小的书房里。烛火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紧紧地靠在一起。夏栀知道，叶青羽的心里，或许永远会为那位叫阿沅的女子留一个位置，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自己的真心。而她，愿意陪着他，一起珍藏这段过往，一起走向往后的岁月。

叶青羽看着身边的女子，指尖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暖，像是能驱散他心底多年的寒凉。他低头看着她，眼底满是温柔：“阿栀，往后的日子，有你就够了。”

夏栀抬头看他，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与画像上的女子有几分相似，却又多了几分属于她自己的鲜活与明媚。“嗯，往后的日子，我们一起过。”

夜渐渐深了，书房里的烛火还亮着，将这段藏在旧书里的秘密，酿成了一段温暖的时光。